张野猛然醒悟,“他还是瞒着你们去做了亲子鉴定,对不对?”
“很多事都是我长大后才知道的。”汪凝垂下眼睑,掩住心里的痛苦,“杜晓春和他的私交很好,也是家里常客,她早已拿着我的头发去做了鉴定。结果……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张野一直没敢问这个问题。
“我不愿是他的儿子,一点都不愿意,因为那样,至少我心里会好受一点。可我妈说我是,我信我妈。”汪凝很矛盾,他既相信、又不情愿,然而这些都不是他能左右了的事情。
他只能承受。
范星芒同意汪雅梅去省团工作是有条件的。他告诉妻子,午夜梦回时常常怀念舞台上的时光。大武生的功夫一旦放下,再捡起来很不容易,他忙于生意,也根本没有时间、没有机会重返舞台。
“他想把大武生的功夫教给我,让我继承他的艺术。从小,我妈一直用心在艺术方面培养我,只是不忍心让我学大武生。你知道的,那都是打出来的。”汪凝埋下了头。
听到这里张野心里一紧,才觉出范星芒这个人阴险至极。不用问,汪雅梅同意了。
范星芒怂恿汪雅梅进剧团,是因为剧团会常年在外演出,那么家里就只剩下他们父子俩,范星芒以教大武生为借口,想怎么折磨汪凝都可以,只要留下一口气,怎样都不为过。
戏是苦虫,不打不成。
“这世上还有这种爱情吗?明明不相信你妈,还不舍得离婚,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你身上……你那么小,你懂什么啊!”张野看着他,一阵阵心疼。
假使汪雅梅依然待在家里,可能不会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曾有一个补救的机会,被她放弃了。
以汪雅梅的底子,进省团原本是不成问题的,然而周门在梨园行影响力太大,她是弃徒,省团没好留她。
“那么高傲的人,为了演戏,改名换姓随便搭了个草台班子,还挺忙,天天不在家,一走都是好多天好多天。”汪凝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了起来,不难想象,汪雅梅不在家的日子里,是汪凝醒不过来的梦魇。
张野所有的安慰都是无力的,他把汪凝按在自己肩上,想让汪凝心里好受点。
“那天听你说,太爷爷带着你穿着厚底靴跑步……我也是。”汪凝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说:“我才六岁吧,绕城跑,不是一点点跑、一天天增加,而是第一天就要穿着厚底靴跑完全程。他骑着车子跟在身后,我跑了整整一天,没有水喝。那是个很热的夏天……”
张野再清楚不过,那种厚底靴宽面窄底、前高后低,第一次穿连正常走路都不可能,何况还要跑、还要跑完环城。周阔海让张野练习穿靴走路许多天之后,才让他跑步。第一次没跑多远,一双小脚丫子就磨出了水泡。
那时汪凝那么小,肯定会摔不少跟头。夏日衣衫单薄,随便一跤都会擦伤身体……汪凝虽然不说,那个场景张野可以想象的到--迎头炎日、满身伤痕、快要干涸的汪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