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香气已经随着热腾腾升起的水汽氤氲四散,封宸从背后抱着沈熹,下巴抵在他的肩窝,懒洋洋蹭着,也不知道是在夸人,还是在夸饭:“好香。”
沈熹被他温热的呼吸弄得耳朵有点儿发痒,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一边任由什么都不会做的封少爷寸步不离地黏着他,一边继续熟练地切菜做饭。
沈熹在做的是一道家乡的特色菜,是小时候阿婆教他的,高温熬制的特殊酱汤打底,内里沉淀着色香俱佳的荤素食材,辅以罗勒点缀,盛一碗入口,清香暖胃,洗去归家的游子一身的风尘仆仆。
漫长的时光带走了沈熹脑海中关于阿婆的很多记忆,却唯独给他留下了不灭的生存技能,教他在独自一人孑然生活的苟且里,还能做出阿婆的拿手好菜,以作慰藉。
所幸,以后的他,都不会再只是自己一个人。
而这场可以让一直挂念着他的阿婆安心离去的,带着封宸一同归家的路程,幸好,来得也不算太迟。
残阳如血,暮色沉沉,沈熹牵着封宸的手朝着后山的乱葬岗慢慢走去,在傍晚一声更似一声哀鸣的乌啼中,停了下来。
阿婆,我来看您了。沈熹在心底无声说。
他手指被封宸紧紧攥在手里,无比安心,微垂的眉目温柔地看向空无一字的墓碑,恍若透过坚硬的纹路看到了阿婆慈祥的笑。
您放心,我过得很好,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男生,和您一样地爱我。
沈熹缓慢地闭了下眼,转过头,对上封宸一直追随着自己的片刻也不眨的温柔目光,俊秀的眉眼轻轻弯起,浅浅笑了下,指指墓碑,和他介绍:“我、我的阿婆。”
封宸随着沈熹的视线一同落在简陋却干净的墓碑上,谦卑地弯下腰,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恭敬:“阿婆好。”
俩人十指交握,安静地站在日薄西山的余晖,一墓,俩人。
他们头顶,日月同台的天幕渐渐暗了下来,开始亘古不变的阴阳交替,一如这个世间,每一秒无人注意又稍纵即逝的瞬间,都有生与死的孕育和别离。
“我小时候,不爱说话。”沈熹弯下腰,指尖拨去周遭枯败的杂草,和封宸席地而坐,“街坊邻居都笑话我是哑巴,笑话阿婆一大把年纪还带个拖油瓶,她脾气向来温和,却唯独在听到这件事后拿着木棍,挨家挨户地上门,把整条街的人都警告了一遍,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我。”
封闭着过往的闸门在此刻悄然打开,一地混合着陈旧的尘土气息的记忆,倾泻而出,微光在地上映出两道近乎交叠在一起的身影,封宸温柔地轻轻拍着沈熹的后背,拥他入怀。
“她对我说,年纪大了,就喜欢安静,话少了才好,而那个时候的我总以为语言远不如行动,我想着等我长大了,有能力照顾她了,会把她对我的好加倍地给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等不到我长大成人的那一天。”沈熹语速很慢,墨玉般的眼睛深处堆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夜色,盯着某处虚空怔怔出神,“其实我早该想到,她把我捡回来时已经年纪很大了,她没有孩子,也没有太多的经济来源,为了照顾我已经努力和死神抗争了很久,她走之前,对我说她不想去医院,怕针管扎在身上疼,可我知道,她是想把所有的钱留给我,害怕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没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