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2 / 2)

    果然,等她被切切实实甩在榻上以后,便再也忍不住了。

    她立刻翻身滚下来,趴在地上就是一阵干呕。可她这几日来只喝了点汤水和米粥,吐也吐不出来什么,只能缩成团一个劲儿喘息发抖。

    强掳她的男人就立在她面前,冷眼看她难受得要死,一句话都不说。好半晌,师杭才终于缓过神。她抬起头,却见男人依旧立在原处盯着她。

    一眼望去,四目相对,似乎这才是她与他的初见。

    她跪坐着,男人逆光站着,一大片影子将她严严实实罩住。他个头很高,师杭估摸不准,但总归比寻常男子还高出不少;他还很黑,许是受多了风吹日晒,面容一点儿也不细腻,师杭没见过几个外男,但习文的男子确实没一个这么难看。

    最后便是他的眉目。

    往好处说,细细看去,男人倒是当得起目蓄宝光、鼻若悬胆、鬓如刀裁几个字,浓眉飞扬之间,一派英武之气;但往坏处说,他实在生得太凌厉了,凶意满满、戾气横生,倘若换身甲胄便说是山上的土匪她也信。

    师杭不由感慨,自己受了这几日的磨练,胆子也越来越大。都到了这步田地,她居然还能如此自若地在心中评价陌生男子的长相。

    不过可惜,这男人的相貌于她而言实在平平,无甚好感。

    然而就在她细细打量孟开平的同时,孟开平也在细细打量她。

    他有点不大明白,自己的眼光究竟如何。眼前这女子面容脏乱,身上的味道比他还难闻,在城门口时,若非他看人准目力好,仅凭个头和身段还真不能一眼认出她。

    至于抓到她后的心情么,惊喜比预期少很多,反倒是失望更多些。

    原来,褪去那套锦衣华服,她也不过是普通女子。没了总管家大小姐的身份,没了可依仗的权贵家势,趴在地上可怜兮兮的她,一点儿也不特别了。

    不过是骑了片刻马,居然就吓成这样,女人果真是够麻烦的。

    男人眸中的嫌弃与轻蔑,师杭看得清清楚楚,不过她根本不在乎对方怎么想,只自顾自理好了衣衫,起身环顾道:“这是哪儿?”

    闻言,男人轻哼一声,挑眉道:“你说呢?看不出来?”

    听见他开口,师杭明显愣了一下,这嗓音沉沉的却又有股子轻狂气,同那位齐小将军相仿。光看面容,她以为这人年纪比她大得多,难道并非如此?

    师杭狐疑地又瞧了他一眼,孟开平见状以为她还不明白,便道:“没想到你还挺蠢的,此处是我军城外大营。”说罢,他又嘲讽接道:“你不是想要出城么,我可带你出来了,你应当多谢我才是。”

    这人果然是个没安好心的!师杭看看四周,只觉得此处不光是营帐,还是他起居之处,当下便捏紧衣襟戒备道:“你是何人?我从没见过你,更未曾得罪过你,阁下何故掳我至此?”

    这小娘子紧张兮兮的模样还挺有趣的。孟开平侧头听她说完,旋即抱着臂,扬眉笑道:“你自然不识得我,可我早就识得你了。再者,过了今夜……”

    他突然上前一步,贴着师杭的面庞,轻佻至极道:“等过了今夜,你我在榻上,自然是能相熟的。”

    男人前一句师杭尚且不解,后一句简直失礼至极、厚颜无耻。她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们果真都是群贪财好色的禽兽!什么千户、什么齐小将军,包括你,都是一路货色!”

    男人皱了皱眉头,旁人他不识得,所谓“齐小将军”他还是熟的。

    “又关齐闻道什么事,他一个游手好闲的小孩子,能贪你什么色?”不就是在城门口拦她一拦么,至于往人家身上泼脏水?

    师杭根本懒得同他解释,转身就要往外跑。不出所料,男人只捏着她后襟的衣衫,她便再难向前一步。

    “我觉得,你似乎还没太认清现在的情势……”

    师杭用力拍他的手,结果非但没拍开,反倒直接被他拎出了毡帐。刚掀开牛皮帘子,一阵萧肃夜风便扑面袭来。

    天色还没有彻底暗沉,四周笼着一片朦胧的、绀青色的光,而在师杭目之所及的地方,全是不计其数的军营大帐和编制齐整的兵士。

    徽州城早空了,她已许久没见过这样密集的人群。十万人,远超这座城池中原有百姓的数目,现下身处其中,更觉自己渺小孱弱。

    也就是这样的军队,夺去了她爹娘的性命,夺去了她原本安稳平和的生活。

    可男人还在她耳畔意气风发、傲气十足道:“你们徽州城的布防太差了。非要螳臂当车、负隅顽抗,不如早早便开城投降,何至于让我们再替你们重修一遍城墙?”

    见师杭面色惨白,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继续道:“军中没钱没饷,当官的更烂透了,元人焉能不灭。听说这师伯彦和固守金陵的福信还是亲家?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死法都一样。”

    “你再说一遍?”师杭气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恨声道:“你可真是大言不惭!”

    “我听闻金陵之战,尔等兵围集庆半月却久攻不下,损失惨重。若非孤立无援,我相信福大人非但能固守城池,还能教你们落荒而逃!其忠勇坚毅之举天地昭昭,上闻,赠福大人金紫光禄大夫、江浙行省左丞相、上柱国,追封卫国公,谥号忠肃。你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介莽夫,小人得志罢了!”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份量极重,孟开平一下收敛了所有笑意。

    自见面起,他头一回正视面前这个弱女子。

    方才,他好像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即便她不再有元廷所赐予的官宦之后的身份了,她却依旧是师家女。

    师家,同福家一样,向来都是出名难啃、软硬不吃的贱骨头。

    师杭憋着眼泪,分毫不让地与他对峙。不出她所料,听完她发自肺腑的一番直言,这男人跟被当场打了脸一样。他的手已经紧攥成拳,师杭丝毫不怀疑,只需一拳他便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可是很快,他又莫名平静下来了。

    孟开平转念一想,他何至于因这番话便动了杀心?杀她实在是件易事,若在此刻动手反落了下乘。她看不起他这种草莽出身的汉子才是寻常,她若看得起,他又何必费尽心思夺她?

    师杭骂他的这些话,自他十六岁带兵征战起,少说也听过不下百回了。然而如今,嘲讽羞辱过他的这些人大多都不在人世了。

    什么左丞相、卫国公,待他纵马踏破元廷,这些封赏统统都不作数!

    “师小娘子。”

    他突然这样慢条斯理地唤她,师杭愣怔着,男人却直接单手将她拦腰抱起,另一只手支开帐门。

    “你会为你的话付出些许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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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重要的一章,埋了很多内容,后面都会解释清楚的。

    但是关于孟开平的人设,我想补充说明一下:

    首先,关于他童年和少年时期的经历,部分穿插说,部分会用独立的章节来写。我个人还蛮喜欢写这种感情戏之外的情节,很有趣,也有烟火气和真实感。

    其次,男主对女主根本不存在多深的感情。师杭目前之于他就是可杀可不杀,杀了也没什么心痛的。我还没有写到真正的初遇,但可以明确的一点是,我文中的男主没有一见钟情、非卿不娶这类,希望大家明白以男人的本性(特别是这种有本事的男人)感情不是必须,用见色起意来形容更靠谱。

    最后,女主也是如此。她对孟开平的第一印象很不好,孟开平也不在她的审美点上。我就很不明白有些文里的大家闺秀是怎么轻易对粗野莽汉动心的?(可以动心但必须合情合理)家庭环境塑造叁观,他们的相爱需要相处。古代行军打仗那种艰苦程度……再天生丽质也不可能比得上名门公子,孟开平就根本不是那一挂的。而且,他确实不识字,最多识个数。古代上学读书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历史上跟着明太祖打天下的那群武将就没几个有文化的,家里穷得要命,基本都是安徽这片的农民。

    这章5000+下章开车,求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