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倾辞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她手中抽离,林氏一愣,随后若无其事地笑问:“侄小姐可是被贵人所救?何人送你回来?”话里话外都在探查她的背景。
“劳堂婶关心,命大,无人相送。”
“可曾吃过饭?”不等回答,林氏就颐指气使地吩咐下人,“你,去叫膳房做几个菜。”转头又对颜倾辞说,“侄小姐路途劳顿,想来也没来得及寻到住处,不如今夜在府上留住一晚,不用客气,就当是自己的家宅。”
好一副鸠占鹊巢的主人模样,好一个就当是自己的家宅。
颜倾辞一手端起茶盏,站起身走近,将茶具往林氏面前一推,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无害地笑道:“茶凉了,劳堂婶帮我换一盏。”
“你,什么眼力见儿,还不帮侄小姐换盏热茶?”林氏指着一旁下人道。
“堂婶未听清,我是要你亲自为我斟茶。”颜倾辞举着茶盏不动,笑容和煦。
林氏却是听懂她的画外之音,脸色僵了一僵,对方这是在提醒她别忘了自己的出身,他们一家不过是颜府一时发善心收留的下人,只要主子在一日,他们就永远是下人。
林氏窘笑着接过茶盏,亲自去添了热茶,咬牙切齿地端来,走进门,又换一副融洽和睦的神情。
新换的茶底部纵有瓷碟托垫着,却依旧烫手得很,林氏递过来,颜倾辞却不接,悠哉坐了回去,一味看着她笑。
“我这一路生死存亡尝尽世间百态,遇到的人数不胜数,却只有两种人让我记忆犹新:一种是往日受尽苦楚表面无情无义的,见人受难,她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舍命相救;另一种是平日受尽宽待,大难临头却各自分飞,差别之大,令人唏嘘。”
话一挑明,林氏便也不装了,将热茶塞给近旁下人,哼笑道:“侄小姐是个读书人,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道理,想来你该比我们这些粗人还清楚,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命不如人、技不如人,就别怨下场悲苦。”
“弱肉强食是天性使然,这倒没错,不过你都尊我为读书人了,我便不得不咬文嚼字地给你上一课,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道理就是被你们这些不读书的给传歪了,人家原义是你不做人,天就要诛灭你,怎么到了你们这些人口中,就成了为非作歹的免死金牌了?也怨不得你们,天性使然嘛。”
“小妮子,我知道你嘴皮子利索,我辩不过你,你眼下一人前来,论武力你却斗不过我。”林氏本性暴露,扯着嗓子对外喊一声,颜顺龙颜顺虎带着家下人冲了进来,手里拿棒槌的拿棒槌,勒绳子的勒绳子,将颜倾辞围在里面。
“把她给我绑了!”林氏发话。
“果然,不读书的再耍横,撑死了也就是个莽夫。”
大难当前,颜倾辞还能谈笑风生。
林氏觉得蹊跷,方说完等等,想问清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府外人声鼎沸,近了,原是早先受过颜府萧老太君恩泽的商户和街坊流民操着家伙什儿打了进来。
“好哇!枉老太君在世时对你一家不薄,如今颜府没落了,你们却恩将仇报,为独吞遗产,连颜氏的独苗曾经的小主人都不放过了是么?!”打首的是位壮硕妇人,人称薛娘子,曾因孤儿寡母出来抛头露面的经商而备受地痞流氓的侵扰,幸得老太君庇护,才能在本地站稳脚跟,将经营越做越大,现为十几家米店的东家。这次带着一帮子人冲进来,就是她与颜倾辞商量好的里应外合。
座上女子适时从袖中掏出手绢,揩掉白皙脸颊上滚落的玉珠,小声哭诉起来。颜倾辞的作戏能力比林氏强多了,泪水说来便来,当世名伶瞧了怕都自叹不如。
颜顺龙颜顺虎尚在懵圈。
林氏恍然大悟,知道自己早在对方算计之中,指着她:“你,你!”你了个半天你不出所以然,三人被义众押着,径直扭送到了官府。
私占旁人家产,欲害朝廷官爵,罪加一等,发配边疆充作劳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