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空振作精神:“哎!你怎么说的这么难受呢!你忘记我了,我就是要来帮他的啊!”
小游看向她,眼睛黝黑的像刚落了雨的黑葡萄。
“我帮他看病,他帮我找人,这样不就好了!”
承履的父亲大概四十年前便料到今天会有人来到这里,他把解救儿子命运的所有希望放在那个小小的本子里。岐空走出茅屋,仰头用手捂住了眼睛。是光,刺的眼睛疼。
下雨了。
窗外的雨沿着瓦片砸落在地,承履写字的手顿了顿。院落外,又是那只妖。
“承履先生,放我进去!我有桃花酿送你。你爹当年酿的!”岐空举着酒坛子大吼,看结界松动,冲着小游比了个“等我”的手势,果断跑了进去。院门大开,除了一条干干净净的小径,院子到处都被植物覆盖,岐空扫了一眼,目之所及,几乎都是草药。进了屋,承履端坐在桌前,看着她,眉头微皱。
岐空把酒坛轻轻放到桌上:“喏,你应该知道哪里来的吧?”
承履扫了一眼,瓷器沾染着多年的雨水与泥土的芬芳。一日前,刚被老人从地里挖出来,交给这个小妖。
岐空看他不想言语,自顾自道:“你朋友吴润托我转交给你的。他离开和玉村前,你父亲送给他的桃花酿。他一直想留着和你一起喝。”
承履眼光留在酒坛上许久,转向岐空:“你要寻之人,在妖都永安。”
岐空愣了一下:“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承履皱眉:“什么?”
岐空咳嗽一声:“我是妖仙草,能解百咒。”不该趁机交换点东西什么的吗?这么一想,岐空突然觉得自己很是小人……
承履眼神落在桌上,乌发垂落至地。过了许久,他抬眼:“你知道咒术师真正的诅咒吗?”
岐空不解,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是那句话?”
承履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每一任咒术师都认为自己能破这个诅咒,但他们微弱的希望永远以绝望收场。留下一点点光,不等追逐,就成为彻底的黑暗。希望破灭后的绝望,这才是真正的,咒术师的诅咒。”
岐空心里颤了一颤,想起在希腊神话中偷盗火种的神普罗米修斯被宙斯惩罚,推一块永远不可能推上山顶的巨石。她理了理思路:“你知道仙门的事么?”
承履看她。
岐空咳嗽一声:“我师父是乾易,你应该知道乾林。”
从本质来说,阵术和咒术同出一源,不过施展对象不同——阵术用于客观环境;咒术直接作用人身。
承履目光越过窗户,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日光倾泻,墙上有一只飞虫在扇动翅膀,光线穿过透明的薄翼,直射进屋子。
“好,不过,如果你没成功,就杀了我。”他挥挥手,加固了结界。
岐空注意到他的动作,心里想的话还是没说出来,只做了个揖:“我下午来,先生,这坛酒不错,找个下雪的日子,到郊外那片梅花林喝也许更适合。”
岐空走出去,在巷尾看见了小游。小游看上去垂头丧气:“我连院子都进不去了,是不是他的病就要好了,他就不会每天待在院子里了。”
她看着小游,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游继续说:“不过这总是一件好事,他一个人待在屋子待了这么多年,以后出来,会遇见更多人,看见更多美景,挺好。”
岐空硬了硬心肠:“我下午帮他看病,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好了。他是人,总有一天要娶妻生子,你总是在一旁看,只会让自己难受。”
小游嗯了一声:“我知道,我……我下午在院门口等你出来,明天我就去郊外的那座山,那里妖怪多。妖本来就不应该生活在人类的地方。”
岐空微笑起来,用手轻轻拍拍她的翅膀。
这样挺好。妖的寿命很长,人类的一生不过是妖的几个瞬息。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忘记他,遇到真正适合你的细水长流。
原本晴了的天气,下午又开始阴云密布,一场暴风雨似乎就要降临。
岐空拿好“孤光”,对着等在院落外的小游一笑,进去了。
室内一股醇香,宛如三月浓艳的桃花盛放。承履站起,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似杨柳轻扬:“我喝了一半,剩下一半,如果——”
岐空打断他:“不会,剩下一半只能你自己找个下雪天喝,小游不会喝酒。”
承履看了一会她:“谢谢。”
岐空挥手拿出一个盛满褐色汁液的碗,递给承履:“喝了。我们之间不存在什么谢不谢,你帮我找人,我帮你解咒。”
一口喝尽。
岐空看着已经站定在屋内的咒术师,深呼一口气,将孤光从剑鞘中拔出。
屋外,雷声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