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霏此时意识昏沉,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使得她的步伐也颇有些沉重。
谢明敬一发现她的动作,立马向她飞身而来。
实在没了逃跑的机会,薛双霜割断腰带,厚重的嫁衣就散开,只剩其中精简的一套红色里裙,藏匿其中的碧落剑也随之出鞘。
她使得一手好剑,而且并不是谢式的剑招,谢明敬心中惊诧,刚刚又在打斗中耗费了体力,一时之间竟与她难分上下。
一剑刺中了谢明敬的胸口,趁着他愣神之际,薛双霜也不再恋战,抓起谈霏就御剑而起。
原本还担心碧落剑不能飞行,好在这是九百年前,碧落剑还是一把刚刚见血的宝剑,显然是兴奋到了极致,带着他们二人穿梭于热泽林立的城楼之间,很快就将混乱的战场甩在了身后。
谈霏如今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可颠簸,她只能先找个地方藏匿。
“双霜……?”
刚被放下地,谈霏就有预感般地睁开了眼。
“谈霏,你还好吗?你的伤口太深了,失血过多,我先给你包扎一下——”她着急忙慌地扒开了他满是血迹的衣襟,却发现他的伤口已然愈合。
见她盯着那已经变成浅粉色的疤痕,谈霏低声道:“我也不知为何……这些年来,我每逢受伤,都能很快自愈。”
薛双霜仍然没有开口,他开始感到不安:若是她发现了其实上次他肩头的伤是自己又挣开的,还借此骗取了她的关心与照料,会不会因此而讨厌他?
“系统,谈霏还有这种神奇的体质吗?”
“宿主,天道给予他的只有剑骨,其余的偏爱,均是人为。”
系统这个话颇有几分指示性,想起刚刚与谢惊砚缠斗的男人……对谈霏能担得上“偏爱”二字的,除开她,似乎只能是他的父母了。
人为,还能够使谈霏免于伤痛。
想起藏书阁中偶然掉落的那本书,再结合在魏国宫中所了解到的情况,薛双霜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或许,谈霏的父母,与他绑定了血杀咒。
她刚想与谈霏说这个问题,身后就传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转过头,却对上了谢惊砚泛着杀意的眼睛。
“我这个弟弟,到底还是有点骨气。”他笑着,将奄奄一息的谢惊溪扔到了他们面前,笑道:“我说他怎么这些年退步如此厉害,居然被我生生刺中了十剑——”
“原来,是把一切都给了你这么一个垃圾。”
谈霏冲上前扶住了谢惊溪,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
在他的记忆中,父亲对他十分冷淡,即便是他受了欺负,也从不在乎,甚至听信了他人谗言,执意要将母亲困于金笼之中。
可此时他却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面前这个男人生命的流逝——谢惊溪嘴角的血不断溢出,他睁开了眼,胸口的衣物始终鲜红,像是一直有新鲜的血液在不断从那里流出。
“谈霏……”
“父亲,您,您再坚持一会……”他跪坐在地,抱着谢惊溪,身体发着抖。
而谢惊砚似乎也有些看够了这种父子情深的戏码,他转过头,反而看向了流着泪的薛双霜。
“你作为我的儿媳,似乎不太听话啊。”
谈霏还来不及向薛双霜扑来,谢惊砚挥剑,便有一道剑气从薛双霜的肩头划过,一时间血流如注。
薛双霜肩上一阵锐利的痛意,可如今她体力耗尽,更是不可能带着谈霏与谢惊溪逃脱。掐了掐手心,她握住碧落剑,心中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而谢惊砚只是拔出了剑,向依偎着的二人一步步走近,享受着猎物无处可逃的恐惧与悲恸。
忽然,他的胸口透出了一截染血的剑刃。
居然是之前被抓来当人质,一直疯疯癫癫的谈绒月,她紧握着剑柄,即便胸口也已经被谢惊砚反击刺中,仍然不松手。
作为剑冢的设计者,她对于谢式各类密室、武器的设计更是知晓入微,如何能够给谢惊砚带来最深的伤害,她早就知道了。
作为谈霏的母亲,如何用尽最后的力气保护他,她也早就想好了。
不远处,谢明敬已然找到了他们的所在,正御剑而来。
“系统,此时是不是还没有天山派?”
“是的,现在只有北边群山中存在天山派的前身——”
在薛双霜记忆中,天山派似乎历史不过五百年,但是此时已然再顾不上太多,在系统的回答声中,她没管肩上的伤,咬咬牙,抬手将谈霏推上了碧落剑。
他原本还在望着谢惊溪与谈绒月尸体掉眼泪,此时一个猝不及防,倒上去的瞬间,碧落剑便发出一声铮鸣。
“碧落剑,辛苦你一回,将谈霏送到北边的群山。”
“双霜——”
在谈霏的眼中,那个笑靥如花,穿着一身嫁衣的女子,逐渐化为一个不可目及的红点,随着他满溢而出的泪水滚落。
“薛双霜,你还是这么不知好歹。”
谢明敬望着现场的一片狼藉血迹,对着薛双霜咬牙切齿道。
她如今再无武器傍身,只是已经将谈霏送走,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心愿。
勉强站起身,她走到了谢明敬的身前,笑道:
“对不起啊,我就是这样的,所以,收回你的姻缘铃吧。”
谢明敬望着她坦然的神色,心中郁气更甚,眼眶通红地望着她,几乎是挤出了一句话。
“为什么要为他付出那么多,值得吗?”
他头一次露出了示弱的表情,像是一只带刺的刺猬,突然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人,试着去讨好她。
薛双霜笑了笑,从染血的嫁衣中摸出了一枚铃铛。
“因为我早就答应嫁给他了。”
谢明敬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什么,可薛双霜却突然眼前发黑。
她知道,她要离开这里了。
而谢明敬说的那句话,她最终也不知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