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风灯小心放在岸边,瞧着满地的根须,皱了皱眉头,从背囊里摸出一只木榫小圆球丢过去,小圆球滚到一根细须边停住,突然裂成四瓣,中心探出一柄锯刀,将一截木须斩断拖回来。
被截断的根须一下停止了蠕动,嗖嗖缩回主根边,聚集在主根上的飞虫啪一下骤然散开,如一团团褐云浮在半空,蹿上蹿下地寻找着目标。
苏黛接住滚回水里的圆球,整个身子埋入水中,等飞虫飞舞一阵重新憩歇下来后,她才又探出头来,满意地取出那小根木须,再次将小圆球放出去。
一会儿功夫又一根木须被拖拽入她手里,她拿在手中看了看,一股脑儿往怀中塞。
“你在干什么?”
蓦然间一阵疾风掠过,一条长鞭卷了过来,苏黛手一抖,怀里东西都掉在了水里,她赶紧提上风灯,另一只手一抓,把散落在水面上的东西捞在掌心。
“你不要命了?”凌随波已从石上起身来到岸边,身躯紧绷,目中淬着火。
长鞭一扬,水花四溅,她整个人被卷回对岸,一下撞入男人宽阔的怀里,脸颊触到他袒露在衣衫外那片热力炽人的胸膛时,苏黛倒抽一口气,觉得头发丝都竖了起来。
下一刻他托住她的腰身,放她落地。
“幽煌树只要接触到活人气息,立刻就会把人卷走,”凌随波额角微抽,话语里透着愠怒,“你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风灯还在苏黛手中乱晃,摇曳的光影中她看起来有点惊慌,唇色发白,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颊边,一双眸子也似润着水。
余下的责备吞进肚里,他清楚看见她颈上搏动的那处柔肤,感觉到她身体散发出的淡淡体味,是一种混合了沙土、水和草木的味道,其中夹着一丝属于少女清新而香甜的香味,若有似无,却像羽毛一般撩在心头。
凌随波气息陡沉,胸中一道热流滚过,古怪的火在血脉中窜动着,心痒,手痒,身体也痒。
“我没有碰到幽煌树,一直呆在水里,”苏黛定了定神,解释道,“我用我的小木球去割的,小木球没有生命之气,它们感受不到。”
她举起手,把掌心中的东西给他看,“我想弄两条树根回去和玉姐姐一起研究一下,等我们抓到幽人……”
她忽然住了口,因发觉男人似乎根本没听她说了什么,只是低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眸底耀着火星,呼吸既热又重。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从水里出来,衣衫都还是湿的,为了方便行事,她下来的时候并未披斗篷,只穿了一层单袍,联想起方才他衣物尽湿近乎赤裸的身体,苏黛脸颊一烫,赶紧手忙脚乱地灭去手中风灯。
四周一下黑如碳墨,浓黑中她稍觉心安,岂知魔少君的目力并不受光线影响,黑暗反倒消解了几分克制,他的目光流连过女孩的脸庞和身体,像被吸住一般无法抽离。
然而她的举动终究还是给了他一分警告,凌随波艰难地挪开眼,后退几步。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开口,怪异而又凝窒的空气笼罩在周围,地下洞穴内一丝风也无,又热又闷。
“糟了!”苏黛摸了摸怀里,忽然叫了一声,“我的挽月晴岚呢?”
凌随波闻声抬头,两人四处张望,同时瞧见暗河对面有一道淡淡的银光,看长度大小正是挽月晴岚,只是那道银光已经被数根根须缠住,正在缓慢地卷往主根。
它应该是苏黛往怀里塞树根时不小心被带出来,掉落到水中,又被水波冲上岸,这才给根须卷住。
“拿不回来了。”凌随波淡淡道,“也不是什么稀罕宝贝,一截幽冥斑竹罢了,魔界要多少有多少,等这里事完了——”
“不行!”苏黛断然道,“这不是幽冥斑竹的问题,它是信物,我怎么都得拿回来。”
她摸到风灯重新点燃,往河边走了两步,正要下水,凌随波一把拖回她。
他嗓音沉冷,“幽冥斑竹本是魔界之物,与幽煌树天然相吸,硬要拿回来,恐怕会惊扰树根,这信物难道比你的命还重要?”
苏黛眼睛眨了眨,带着几分希翼看向他,“那凌少君有没有什么办法?”
一股恶气漫上胸间,凌随波冷笑一声,“我没这能耐。”
“那我自己去拿。”她从背上背囊中摸出一条带抓钩的绳子,下水往对岸游去,刚至一半,便见凌随波那条鞭子已快她一步先游到岸边,金光粼粼的蛇头昂起,朝缠住挽月晴岚的根须喷出幽蓝色的魔火。
数条根须连带着中间的主根倏然回缩,挽月晴岚从中滚出来,苏黛忙将爪绳甩过去,勾住挽月晴岚。
“什么嘛,这么简单,”她收了东西几下游回岸边,心下腹诽,“他方才干嘛那么吓唬我?”
凌随波已经收了蛇鞭,脸色很难看地斜斜靠在岩石上,双臂环胸,冷眼瞧着她满心欢喜地爬上岸。
她将背囊解下抱在胸前,冲他甜甜一笑,“多谢凌少君。”
她不笑还好,这一笑,凌随波更是如鲠在喉,胸中郁怒翻腾着将发不发,甚至有种立刻从她怀里抢走那支笔狠狠碾碎的冲动。
“不用谢我,”他目中泛出冷意,话语中透着嘲弄和不耐,“你离我远些,少给我找麻烦就是。”
苏黛一愣,脸色变了几变,头一昂,愤然道:“你有病啊!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我凭什么听你的?亏我刚才还说你人挺好——”
话音方落,她胳膊忽被拽住,凌随波如风袭来,一把将她拖至岩石边,扣住她的手腕禁锢在自己双臂间。
背囊掉落,里头东西骨碌碌滚了一地。
苏黛双眸瞠大,震惊地瞧着俯身逼近的男人。他眸中染着恶意,眉心魂印流光灼灼,呼吸吐到她脸上,温热而急促。
“你刚才本就说错了,”他语声低沉,略带着鼻音,目光从上至下扫过她灵动秀气的双眉,因惊愕而圆睁的眼,小巧挺翘的鼻头,最后毫无掩饰地停在微张的樱色双唇上,“我不是什么好人,别忘了,我从哪里来,身体里又有个什么样的恶魂……我这样的人,自然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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