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来,只为了确认他的安全。
谁知。
“带我走。”抱着她的男人出声打断了她,“带我回卡斯特洛吧,我们一起回去。”
伊尔眼眸微微睁大。
她想要推开刀疤,却发现他把她箍得动弹不得,伊尔这才察觉出些许的异常。
“刀疤?”她用了点力推开男人,刀疤立刻转过头,但伊尔已然看清。
她伸出手,轻拂开男人额前的黑发,刀疤微颤着,却还是停住了动作,任由伊尔捧着他的头将他的脸转过来,也将脸上那道新鲜狰狞的伤口完全暴露于人前。
伊尔手指瑟缩了下,眼前这双原本永远带着漫不经心的痞气的暗绿色眼眸现在一片血肉模糊,左右两道交错的新旧伤口几乎撕裂了男人的半张脸。
刀疤的眼睛,彻底瞎了。
伊尔终于知道,在她刻意隐匿踪迹的情况下男人是怎么发现她的——失去视觉,狼族本就出色的嗅觉将更加敏锐。
半晌后。
“谁做的……”伊尔强忍住颤动的声线。
刀疤口吻轻松,“不过是和街尾的那帮人打了场架……”
“谁做的!”伊尔提高了声线。
刀疤沉默。
片刻后。
他像是微叹了口气,“不过是在脸上再添了道疤而已,就是可惜了这双眼睛……”他眉眼低垂下来,像是自嘲,半睁开浑浊血红的眼睛,看着伊尔,“这双眼睛,你很喜欢吧?”
伊尔心脏瑟缩了下。
下一刻,她低下头,喃喃道:“对不起……”
对不起,刀疤。
对不起,她凭什么把他当作卡洛斯的替代品,对不起,她凭什么认为自己走后王城的人不会为难他?她不是早该明白的嘛,从梅贝特走后,她就再也没有了任性的资格,为什么还是这样的幼稚和愚蠢?
原来她一直没变啊,还是这样,又是这样……
……
两人没有收拾东西,就这样一路往西,避开城镇道口的盘查,但刀疤的伤比伊尔想象得要严重。他强撑了半年,如今心力松懈,晚上寄宿在临海口的一家旅店内的时候就发起了热。
伊尔小时候听班纳说过,如果高烧不退就有可能患上热毒症,这种病在某一时期曾夺去了很多兽人的生命。
伊尔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药,她东躲西藏避开城内巡查士兵的视线,才急匆匆地闪进了旅馆。
“我打听到明天午后港口有出海的船只,票我也弄到手了,我们明天就能走。”伊尔趴伏在床畔,口吻很轻,她一边擦着刀疤额头上的汗,一边将黑色的药汁递给他。
刀疤喝了药,微微喘了口气,“我没事的,睡一会儿就好,我们一起走。”
伊尔没说话,只是热了毛巾,沉默地帮他脱下上衣,轻柔地擦过他身上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疤与鞭痕烙印。
越擦,伊尔的手攥得就越紧。
忽然,刀疤握住了她的手。
伊尔惶然地抬头,就算知道刀疤已经看不到,但她还是努力憋回了眼泪,反问道:“怎么了?”
刀疤眼前一片漆黑,却小幅度地牵了下嘴角,像是个笑。他用一种轻松的口吻向伊尔描述着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好像那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们没什么招数,刚开始逼问我你的下落时也只是打个几下,你知道的,那种踢打根本伤不了我……后来我就学乖了,随便说了个你的去向他们就放我回去了。”
伊尔默默地听着,刀疤却在这时话锋一转,轻笑一声,再一次开口唤出那个'不甚礼貌'的称呼,“喂,混血,和我说说卡斯特洛吧,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伊尔一愣。
刀疤却躺了下来,扬了下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伊尔嘴角飞快地提了下,而后就趴在他的床边,望向窗外像是在回忆,“卡斯特洛啊,那是个…那是个温暖的地方,没有冬季,长春花永远不败,还有圆墩墩的兔子、高傲的孔雀、忠心的狼、讨厌的狮子和唠叨的龙……”
伊尔的声音越来越轻,刀疤的呼吸也越发迟缓,一切温柔似乎都融化在这个夜晚。
月色与夜色仿佛化作一体,伊尔突兀地停住了话头。
她抬头看向刀疤,似乎睡去的男人忽然低声问了句,“你说过要带我回卡斯特洛的,不是假的吧……”
伊尔望着他,像是过了有一个纪元那么久,她低低地,“嗯。”
刀疤好似困极,“那就好。”
伊尔依旧定定地望着他。
很久以后,她迟缓地眨了下眼,“刀疤……”
躺在床上的黑发男人再也没有回答她。
寂寂黑夜中,伊尔缓慢地伸出手,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次日一早,刺眼的冬日白光撞入室内,闻讯而来的宪卫队分列并立,德克萨一身厚重的黑色军装,从队伍中走向前头。
看着那个枯坐在床脚的人影缓慢地站起身,仿佛行将就木的老者,一束白光打在她身上,满头银发霎时如霜凛冽。
他恭敬行礼,眼神狂热。
“欢迎归来,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