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的沦陷好像是突然发生,又好像草灰蛇线。
败像埋伏了许久,倾颓仅一刻之间。
某日的清晨,人们恍惚间惊讶的发现,闷重的炮声突然变得清晰可闻了,其中震撼大地的力量此刻 重重的敲在了人的心上。
或许是老弥世故的直觉,前天夜里周老爷便辗转反侧。
第二天鸡没叫便披衣起身,找来最机灵的伙计让去城门口探探。
家里人围在黄花梨大圆桌上吃饭,个个屏声敛气。
老爷的面色沉的厉害,谁也不敢触这眉头。
草草的喝了口粥,周老爷不知道第几次朝门口张望。
终于,天井处响起了慌张的脚步声。
他腾的站了起来,家人面面相觑。
“打进来了!
打进来了!“
周老爷听明白了,
他抬起手想再问点什么,只觉得力道一卸,整个人如泥一样瘫软在了椅子上。
”老爷!“
”天啊!“
厅堂里,孩子的哭声,女眷的惊叫,乱了,乱了。
”哈…… 啊!“
”都怪俺啊!“
”不听恁话!“
从床上醒来的周老爷悔恨欲死,懊恼的连连用后脑勺撞着床柱。
刚才家丁说清楚了,红河屯已完全被日军侵占,城外的铁路和桥也被占领。隔着一层薄薄的老城墙,只怕是谁也挡不住。
绥德,要沦陷了!
他们谁也逃不掉!
周红被请来坐在床前,看着被家人拦着脸色灰白的大伯。
他一向自诩知文,爱讲北平官话,现在却连方言也冒了出来,可见心里是实在慌的怕了。
彰德是豫省的重城,原先来这里,便是想着靠近铁路,桥洞多,万一发生什么,交通便捷。
可没想到,
沪上开战,战势胶着,随着华日双方战备投入的增加,战线重心已渐渐往南方倾斜。
她与遗光日日收听国际新闻,知希勒特蠢蠢欲动,国际会议一再延期。国际风向已变,这对需要依靠英美法得到大量先进军备的蒋政府
分外不利。
而当今,日军对华虎视眈眈,南北战线一开,便源源不断的从朝鲜,东北,经由海陆运来飞机,大炮,甚至坦克。
所以,预感不妙,九月底,小侄刚落生,她便提议伯父举家迁到陕地躲避。
可李存田在众人面前骂他通共的话令周老爷至今心有余悸。
周家可是同政府打交道的良民生意人,便是在绥德也头脸的人家。
前些年,县长宣传,通共同通匪,去陕地,那土匪的老窝,必须是万万不能做的。
而后来,随着华北沦陷,豫北吃紧,察觉天气不对,豫省教育厅迭奉教育部”青年学生应先迁移安全地带,以免学业中断“的;指示精神,制定了中等学校紧急处理法及迁移办法。
在省政府委员会决议公布同意施行后,省立安阳高中等校率先渡河南迁,揭开了河南沦陷去学校播迁的序幕。
周红因在商丘中学工作过的经验,自从得知这一消息后,便积极联系了绥德教育界的朋友,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这项为祖国留存薪火的活动中。
寒假快要到来了,那个时候伴随着更多学校的封闭,迁移规模将进一步扩大。
”赵有章! 赵老狗! 王八龟孙!“
周老爷得知出城无望,情绪愈发激动,脸红脖子粗的在床上叫骂。家人无一敢劝。
得知绥德将沦陷的消息,今天不知多少人家咒骂这位豫省最高统帅。
可周红清楚蒋政府推行片面抗战路线,缺兵少马的情况之下,便是霸王在世,可也难逃四面楚歌。
只是现在,她什么也没有说,静静的听着伯父发泄情绪。
此时因为她心里也存着一分愧疚,这段时间她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教育迁移活动中去了,甚至私心更希望在绥德多留一段时间。
而并没有运用十足的精力去说服伯父。
今天的局面,她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