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攸宁悄然睁眼。
房间的布局与她所住的大相径庭,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个藏身的密室,灯光昏暗,又没有窗户,无法看得真切,只隐隐见到屏风上挂着一袭青衫,桌上放了一柄大刀,屏风后传来哗啦水声。
她凝神细听周遭动静好一会儿,若不算上屏风后的动静,百步之内皆无他人。
沐攸宁摸了摸胸前藏起那道符,她喝下那杯掺了迷药的茶,后来意识模糊了一瞬,也仅是眨眼间的事。回神之际,袁少永连话都没说完,她就被人抬走了。
依稀记得来时的路程很短,袁少永在房内扣动机关,拾级而上,大约十数步,右转再行几步便是这房间。
她扭头的动作极微,尽量令呼吸平缓。意识是清醒没错,可终究是服了药,有点脱力,若有个什么意外,大概拼了命也只能用上五、六成的劲道。
且让她更在意的是屏风后那人。
在被抬进暗室之前,那个人已经在屏风后沐浴。
沐攸宁试图把一切都连系起来,得到一个很可怕的结论。
董倬行,该不会还没放弃吧?
如果真是他,那玉城门跟恒阳教有勾结吗?还是说这仅仅是他一人所为?
沐攸宁看到屏风有动静,默默把双手交迭搁在腹上,连忙闭起眼。
董倬行自屏风绕了出来,未着寸缕。
他走近床边,取过枕边的白布,圈在腰腹,神线未从沐攸宁身上移开,冷声道:“起来,我知道你醒着。”
沐攸宁淡定睁眼,问:“还没放弃?”
多日未见,董倬行看起来更加憔悴了。
他离开望名县后很快就回到恒阳教,没日没夜地修练,连教主召唤也以闭关为由,推托不见,直至数日前,袁少永提了个方案,道是有法子助他一步登天。
他和袁少永向来看不惯对方,不过这事倒勾起他的兴趣,打算看看袁少永怎么把一手好牌输清光。
董倬行面无表情,语气平平地问:“你就这般不乐意与他之外的人结合?”
沐攸宁大感疑惑:“没有啊?单论内力,路上遇到的独他一人符合,我再是愿意也无用。”
“至于你……”
“更是因为看不惯你的嘴脸,既想功力大涨又不愿失身于男子;愿和你双修却又效仿世家公子那般诸多顾虑,难怪多年来亦未能成事。”沐攸宁闭了闭眼,再张开时,已染上一丝嘲讽:“你口口声声说要双修,可曾弄清楚自己的身份?还是说董师兄竟天真至此,认为我是个求而必应的小姑娘?”
“是未能成事还是不愿成事,早知道被你看透了。”董倬行这次竟没动怒,跨坐在她身上,摸着她的手说:“宁师妹,既置身其中,眼下要求饶的人只会是你。”
“难说呢。现在是四肢无力无错,可我当真会毫无准备来到这里吗?”沐攸宁轻抬臂膀,不慌不忙地道:“你不该走这条路。”
董倬行神色大变,没想到对方饮了迷药竟还能动,使劲稳扣住她的手:“别反抗!”
沐攸宁不置可否,语气惋惜地说:“张世子已经牺牲了自己,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不惜冒功力尽失的风险顺从他们?还有什么理由要接近国师吗?”
“你不懂,我不能在此处被识破,还不到时候。”
“我懂。那夜在酒肆你多番提醒小道长有国师的人在监视,不就是想要脱离恒阳教吗?眼下机会已至,你明明就不必再言听计从。”沐攸宁设法说服,觉得董倬行若是从没遇到师兄,兴许不会那么偏执地想要走快捷方式。
沐殖庭虽然古板,可沐瑶宫的人是最会迷惑人心,就像是生来的技能一样,常用叁言两语就把人带进自己设好的陷阱。远的不说,前几天找赵清絃的时候就目睹沐蝶飞只不过动动嘴巴,竟就拐了个童子作乐,赵清絃更说她可谓夜夜笙歌,对于被囚禁这事半点没有不适应。
沐攸宁冷静地道:“此前,你仅是被师兄利用而已,别再想什么双修,现在还来得及收手。”
董倬行似是怕被动摇,擒住她的手就要有所动作,才摸到她的裙带,沐攸宁便已反握他手腕向外扯开,顺着力道一个翻身,另一手拍至他胸前,顿时红了大片。
沐攸宁怕动静太大,抽出被扯得半松的裙带欺身上前擒住他的手,牢牢捆在床头,信手扯来被角塞进他嘴里。
董倬行拼命挣扎,眼中满是不甘,她侧站在床边默默看着,等着他冷静下来。
眼见他逐渐平伏,沐攸宁才把被角抽出,道:“董师兄,收手吧。”
董倬行双目紧闭,颤着唇问:“她……当真能活过来吗?”
能像你一般恣意而活,与他携手走在西殷的街道上,无惧指点;能极力抵抗婚事,和他私奔至无人知晓的村子,共渡余生吗?
泪水滚滚而落,无法迄止——没有勇气的从来都是他。
是他在街上把对方的手甩开,劝她在府中待嫁,等自己在江湖上闯出名声,回来风光迎娶。
她从未曾迁怒,甚至笑道会静候大侠归来。
然回到院内,仅一副棺木迎接——谁也没想过谁会失言。
他看了眼棺内的人,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