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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沉袅婷应声推门进去。
“坐。”
沉老院长微微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抬手朝她指了指办公桌前的一把椅子。
她点点头,眼睛四处打量了一下这个简约又朴素的办公室,有些拘谨地坐下。
“最近怎么样?”
沉老院长和那天一样,面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
沉袅婷抬眸注视着她,明了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有转着绕着弯,便直接回道:“还行,对他有了更深的了解。”
“那就好。”
沉老院长会心地点头,想说什么却又听她开口:“我有事想问您。”
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冷淡,嗓音也凉凉的,像有怨气。
“只管说。”
沉老院长放下手中的杂物,将板凳拉得更近些,认真地看着她。
“我......”
沉袅婷顿言,呼出一口气,望向她那双饱含笑意的眼,又道:“您知不知道沉星耀遭受了霸凌?”
她其实是很生气的,有点想向沉老院长发难,但忍住了。
她搞不明白她到底知道些什么,是人还是鬼,但她知道她肯定不是现在这一个福利院的院长这么简单,也许她也是从未来的某一时刻来的,又或者说她是她自己死后的一股执念。既然要她来引导沉星耀,那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沉星耀现在的遭遇。
那既然她都能帮沉星耀,她沉老院长为什么不能呢?
“知道。”
沉老院长交迭起那双形同枯槁的指,应声。
“那您为什么不去制止?”
沉袅婷非常不理解她为什么还能这么镇静地坐在这里,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什么都不做。
“孩子......”
沉老院长闻言发声,又低眸笑笑,轻声道:“我没有办法。”
“没办法,怎么可能,您不是院长吗?”
沉袅婷眉头紧蹙,满脸的疑惑与不解。
“孩子,我并不完全是“此刻”的我,你能明白吗?我没有办法。”
“什么意思?”
沉袅婷被那话绕糊涂了,强硬地反问道。 沉老院长微微勾唇,满面祥和,抬头看向了右边窗外碧绿茂密的树枝,缓缓开口:
“92年的我并不知道那孩子的一切遭遇,那个时候的工作量每天都很多,上级各种传下的任务已经快压垮我年迈的身体了,时常要出差,所以,很多消息,我没办法得知,对于阿耀的关照也不够多。很多事情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但那时候方觉一切都迟了。”
她说着,又瞧回了沉袅婷,续言:“孩子,我想你应该已经发现了,你来的这个时候是在很多事情发生之后。”
沉袅婷攥紧指头,张了张唇,却没说出什么。
“比如阿耀遭受的霸凌,再比如他已经形成的胆小怯弱的个性,还有星星的死,这些事情都是不可逆转。”
“那我来有什么用呢?我以为......我以为是要我引导他重新开始.....”
沉袅婷说到这里,声音也逐渐小了,连她自己都生出一种无力感。是啊,她以为她是谁啊,还妄想改变过去发生的事情。
“你现在做的一切怎么不算是一种重新开始呢?虽然过去发生的事情无法被改写,伤痕永远都在,但你可以治愈他不是吗?现在及以后都可以由你来主导,袅婷,只有你可以。”
沉老院长微笑一瞬,伸长手臂来牵握她的手。
“那孩子的心魔来源于以前发生的一切,但你可以拯救他的,对吧?你可以改变他。”
沉老院长这话像陈述句又像疑问句,听得沉袅婷心乱。
“我......”
她支支吾吾地回应,大脑有些杂乱,没办法组织好语言。
“我想,你应该知道重点只在于他。要相信你自己可以。实际上已经有了一些变化了,还有袅婷。”
沉老院长止声,慢慢起身,撑起旁边的拐杖,绕过办公桌朝她走来。
“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她抬眸注视她,心跳很快,“什么?”
只见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发,轻言:
“还有未来的他在等你。”
......
“还有未来的他在等你。”
这一句话像是从远天之际伴着风而来的空灵之音,在沉袅婷的耳畔萦绕了很久。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出了沉老院长的办公室,出了一身汗。
她是什么意思?
时间不多了,意思是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吗?那之后要去哪儿呢?回到属于她自己的时代,还是?
未来的他?
未来的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他?
沉袅婷抠着脑袋,一脸不解与迷茫,半晃着身体半走着,刚到行政大楼的门口便看到了焦急忙慌的王姐。
“哎哟,祖宗,你怎么在这儿啊?那边食堂半天找不着人。”
王姐连忙来拉她,却见她脸色惨白,神色不嘉。 “怎么了这是?”
沉袅婷好像这才喘出一口哽在咽喉的寒气,抬眸一样望到下午金灿的阳光,回了神。
“啊,没.....没事。”
她抬手擦擦额头与鼻尖的汗珠,摇头。
“没事的话,那感觉跟我走,下午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嘞,快点快点。”
说着,也没给沉袅婷休息的时间,拉着她就走。
......
一开始工作起来还是心不在焉的,后来工作量大起来,沉袅婷就把一切的困惑全都抛到了脑后,等彻底工作完,一看时间,才发现竟然已经是晚上7点了。
她脱下厨衣,叹出一口气,想着今天是周五,晚上孩子们也是自由活动,便心暖暖地要去找沉星耀。
一想到他那张乖乖脸,沉袅婷就忍不住露出笑容,一天的疲惫都直接消散。
想着,这就往他们班级里去找了。
跟她熟悉起来后,沉星耀基本下了课吃了饭就会在班级里等她的,但今天他并没有。
沉袅婷往那教室里望了好一阵,又拉了几个同学问了一嘴,也都没打听到沉星耀的下落。
于是那颗心便悬起来,生出了些不详的预感。
*
另一边,福利院后院。
“你给不给?”
周小东手中拿着一把木鞭,高扬而起,凶神恶煞地看着蹲在墙壁泥泞角落里的沉星耀。
沉星耀身着的长裤长袖已经被人剪得稀烂,露出了身上暗红的陈旧疤痕。他紧紧蹲着,双手死死藏在肚子与大腿缝隙中,低头不语。
“你现在倒还有脾气了!谁教你的!”
周小东面目狰狞,脸上原本白花花的肉被他挤压堆在一起,看起来像一只地狱的恶鬼。只见他说完,便猛地挥手给了沉星耀一鞭子。
细长的鞭条聚集了他的怒意,狠狠摔在他软糯的皮肉上,建造了一条新颖又刺目的血痕。
“啊......”
这一记像是花了十足的力气,疼得一声不吭的沉星耀溢出哭腔,半张开嘴唇颤抖着,眼泪止不住下落。
“到底给不给?!”
他又发狠地问,一双眼睛瞪得大,却还见沉星耀颤颤巍巍地摇头。
“我打死你,一条贱狗!贱狗!贱狗!”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硬气倔强的周小东,被他惹得恼得不行,狂怒一般地就又往他身上发狠地鞭策。
清脆的鞭响几乎在那几瞬压盖过了四周溪河的流声与聒噪的蝉鸣。
眼见着沉星耀给打得痛到呻吟不断,那鞭子全然不分位置地打过去,一会儿是他头,一会儿是他的手臂,一会儿是他的背,很快那些伤口还在他巨力之下都跟着渗出血来,那几个站在一边看戏的孩子有点慌了。 “那个,东东,不打了吧,等下被发现就不好了。”
说话的是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瘦猴,个子矮,嘴里还在吃糖,走过去拉周小东。
“凭什么?!”
周小东爆发出孩童稚嫩的吼声,侧头瞪了那个人一眼,那怒意登时吓走了瘦子半条魂。
“不就是几颗糖吗?明天老师还会发的嘛。”
“重点是糖吗?!!”
周小东猛地一把推开他,又瞪向沉星耀,大声开口:“重点是他竟然不听我的了,他怎么敢!以前从来没有反抗过,今天竟然敢不给我糖?”
说着又抄起鞭子要去打。
这时沉星耀却抬起了头。
他浑身都止不住颤抖,一双眼基本已经被眼泪糊住,什么都看不清,却一定要坚强地痛哭开口。
是她告诉过他的,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能轻易给别人,一定要守护好。
他很害怕,很害怕,可一想到姐姐,一想到她的语言她的微笑,他又觉得自己多了些勇气,他不想什么都不做,一定一定要做些什么。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