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小姐们,再想想吧。”九岸终于忍不住刺了一句,起身率先离开会议室。闻又微觉得他未必是台词说尽,是耐心撑不住台词的进度条了。这位年轻 leader 脑袋上每一根烟花烫过的头毛都在诉说自己的烦。
他们目送九岸离开,甚至不约而同站起身来。闻又微沉默片刻,转向立洄:“要求是什么,现在可以跟我说吗?我想重做一版。”
……
闻又微的职场第一课。在最渴望技巧和套路,最想要快速接近成年职场人的时候,九岸抛过来的两个关键词,是真诚和合作。
那一期实习结束的时候,九岸走到她面前,看着终于没那么不耐烦了:“欢迎你的加入,快点毕业滚过来一起加班。”
第33章 小周很喜欢你
而后时间过得很快。
如果有什么值得一提,周止安毕业前院系有舞会,他请闻又微一起。因之前的事,大家都算认识了他们,走进去就在目光中心。闻又微抬起下巴迈出步,在那一刻好像明白他为什么邀自己前来。
周止安给她套上舞会的手腕花。
闻又微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而后感叹:“我眼光真好,你长大了,还没有长残。”
周止安眼一抬。
闻又微想起很早的事,饶有兴致:“嗳,你知道最开始我爸劝我别早恋,他说‘闻又微!你就不能等等吗?’,你猜我跟他说过什么?”
周止安平平开口:“不能等,万一长残了怎么办?”
闻又微一惊:“你怎么知道?”
周止安笑:“结合上下文推理,传统艺能,老做题家了。”
闻又微直乐。
进了场,她见到任于斯。聊天群事件后闻又微就没去周止安上课的教室找过他,没时间是一回事,也怕任于斯见了她尴尬。原是什么也没有的关系,因这一茬多少有点怪。她犹豫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说一声谢谢。
当初在发帖之前他们各自去跟学院做了大量的沟通。无论如何强调回应的必要性,这个想法刚提出的时候都显得太过大胆。学院最先在提出折中的解决办法后去征求过任教授的意见,而任教授坚定地支持了两个年轻人。
闻又微正踌躇,任于斯走过来,风度良好一伸手:“闻小同学,请你一起来跳这支舞。”
闻又微应下。
任于斯问她知不知道为什么邀请她,他态度坦荡,闻又微也从容起来:“‘脱敏’吧。对所有人都是。”
任于斯爽朗大笑:“聪明孩子。”
音乐结束他送闻又微回到周止安身边,没忘记递一句悄悄话:“小周很喜欢你。”
闻又微笑眯眯:“我也很喜欢小周。”
校园生活的尾声,是那一年周止安骑车带她在学校每个角落拍照。
闻又微调侃他:“留影这么多干什么?你只是搬去另一个宿舍楼啊,连上课教室都还那么几间。”
周止安:“但和闻又微同校的日子就只剩一年了。”
闻又微口中说着“哎呀,微麻微麻”却又高兴地在后座抱住他的腰,开口又娇又甜:“好奇怪,明明没有要分开,却开始想你了,周止安。”
话说出口时潜意识或许已然知觉到,是该想念的,因为稳定而轻快的无忧时光已经过去。不用想太多的闻又微和周止安也只在那个年纪。
不管怎么努力,两人生活里的交集确实在变少。闻又微的重心逐渐放在太和的工作上。周止安也更多沉浸文献和实验。
再后来她毕业,不像最开始接触工作时遇到每个人都兴致勃勃打量一番,也没有那么多有趣、值得拿出来分享的新鲜事。若人生以游戏论,那种打开新副本的刺激并非时时都有,有些时候它会长久地在一个地图停留,像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经验进度条,要玩家慢慢积累才能升级开启新关卡。
她开始更了解九岸,发现他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九岸表现出的“急”与“不耐烦”有一部分源于他在太和之外另有副业。
这件事影响了他的项目选择,太麻烦太耗心力的能躲则躲,既要保证他在太和有一席之地,又不全心扑在此处。小薰对此知情,也无所谓。闻又微观察她对工作的要求极为明确,喜欢不烦的团队关系,想要保持现状,只要没人在团队内生事,她就那样懒洋洋还很爱笑。稍有苗头,小薰就会像扫除垃圾那样手脚利落把事情摆摆顺,然后大家继续一团和气做着稳定工作。
这对刚进去不久的闻又微来说都算好事,上司不给她找麻烦,半放养,自己埋头把事做好就万事大吉。
只是琐事无休止,且不会有节律地一波波过来。休息日仅是一个代表日期的数字,即便肉身不出席到公司,只要有网,就在工作。
每天走得早,回来得晚。她还算新人,对哪方的对接人都不敢十分硬气,沟通需求随时来就要随时回应。从公司忙一天回到家,精疲力竭时收到信息说“对焦一下”,内心弹幕开始跑脏话,但身体诚实地打起精神,加入在线会议。
随着时间过去,闻又微意识到这跟“熟练”无关,原先她以为刚进去时的忙碌有大半是自己还没上手,现在稍有领悟是这工作本身就在侵占生活。
她被纠缠在这样的工作节奏里。而周止安打理好家里的一切。
或许算好事,但也成了闻又微的纠结之一。
一则源于周止安的陪伴看起来太勉强他自己。他已不在时间弹性的毕业季,研究生生活不算轻松,但他陪她在这里,要不停往返于学校和两人的住处之间。周止安这学期的课表她看了都觉得累。课选得集中,他每周回校住一晚,当天选晚课,第二天去上早八,早锻炼也集中在那天去刷。
但如果闻又微看起来忙昏头,他晚课后依然会不嫌麻烦地回来,第二天做好早餐再走。
二则周止安做得有些太到位,叫闻又微微妙感觉受之有愧。
她急于打开更多关于工作的副本,只要是新体验,对苦活累活都来者不拒。出差有时一走十天半个月,周止安会回学校去,在她回来的前一天回家,把家里收拾清爽。厨房台面没有落灰,浴室瓷砖每一块都亮晶晶,餐桌上甚至会摆着带露水的鲜花。
闻又微一边感叹如果没有周止安她的生活???可能因这天杀的工作而失序,一边又觉得他实在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两人都试过把这部分琐碎而无尽的活计转包出去,周末找人来家里打扫。而后获得新的生活经验——家务并非一句“找人上门”能彻底解决明白的事。找到合适的人打理干净,不另受气,还要花点运气。在接连几次不愉快经历后,闻又微甚至有点 ptsd,转而求助智能家电。一段时间实践之后得出结论——科技仍需努力。洗碗机不会去擦灶台,清理不掉水池滤网上的残渣。扫地机器人不能负责刮干净浴室的水,扫不掉纱窗上的灰。那些琐屑的部分,做了的时候看不出来,几天不做却很清晰。
赶上班里同学聚会,职场新人们开始崩溃地互倒黑水,说起能理解为什么需要家里有个人。时间献祭给工作,走出家门是光鲜齐整的职场人儿,回家关上门,精神状态和生活环境一样凌乱。
周止安默不作声承担了这个部分,闻又微没法理所应当接受。
那天她坐在沙发上,周止安在她跟前的地毯上坐,闻又微靠过去捏着他的肩膀,轻声细语说:“有时觉得你是被我骗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