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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则沉默一瞬,转过身去:“我没有签证。”

    “喔!下次办一个好了。”梁乘夏浮夸地表示遗憾,“怎么去哪里都要签证呀,可怜的弟弟。”

    凌则闭上眼睛。

    他睡一觉起来,还是做最后尝试。

    梁乘夏上班最常用她那只康康大象灰,她从镜子里看到,男生也在认真整理书包,和他的笔记本电脑。她实在喜欢把那双敲代码时格外修长的手,从键盘挤到别的空间。

    偏偏没有看见男孩子走近,将胸针举到她眼前。

    “小礼物。”他低着头,“我之前回深圳拿的。拼多多。”

    很多在香港读书的学生这么做。疯狂拼多多寄到深圳某个朋友的地址,然后周末过关去抱回来。

    他不说拼多多,说一千块,梁乘夏真的会接受。可是,怎么会有这么不会撒谎的男人?

    她盯住他。

    凌则始终垂着眼睛。

    “谢谢喔。”她接过来,对着镜面戴上,“很可爱。”

    于是她又从镜子里看到,男孩子偏过脸,有些内向地笑一笑。

    像最初见面的样子。

    旻乐把价格发过来:你完了,小男孩动真格了。

    尖锐评价:是个无忧无虑的聪明小孩,但不是富二代。果然,只有这种男生干得出来这种事。

    梁乘夏皱眉。

    她知道他父母的职业。她当然承认这是在哪里都很体面的家庭,尤其作为中国家庭。弟弟也一直都展现着,毫无后顾之忧的人才会有的性格。

    但同时她也明白,他绝对不会需要一枚六七万的破胸针。

    麻烦大了。

    她把胸针取下来,找到一只礼盒装好,打开gogox。

    如果她需要,这枚胸针可以在两个小时内被跑腿小哥送回香港科技大学。之后,弟弟心里就会有数。

    但是,但是。

    她想起他早晨像小孩子一样拿手表接同学的电话,同时偷瞄她戴着胸针的位置。那里在夜间会生出香艳,但清晨就只剩年轻男人的青涩。

    他出门时,开心地跳下一大阶。

    书包被甩高,黑色运动裤下的双腿,修长不像话。

    礼盒被放在桌上。

    梁乘夏退出app。

    双手撑在办公桌边缘,缓解利己主义者独有的那种愧疚。因为太肖似情意,反而的确没有爱。

    好孩子。怎么是这样一个好孩子。

    她不爱吃他的八珍豆腐。他昨天又对着网上的菜谱,笨拙地,一步步做黑蒜子牛肉粒。

    以失败告终。

    她甚至知道,他烫到手,贴上一张创口贴。

    她取笑他,凌则反驳:“哪个00后还做饭。”

    “从来没做过?”

    “没有。”他将食材全部倒了,也没好气,“我不会再学了。麻烦。”

    她笑着跟他贴贴。带他去皇后大道中,吃一家她最喜欢的日料。

    人均2000港币。梁乘夏的消费习惯总是让凌则沉默。

    而他为了她所支出的、不符合他消费习惯的部分,也令她沉默。

    最后她打电话:“凌则。”

    他又在敲电脑,只嗯一声。

    “我暂时没有跟你分开的打算。”她开门见山,“前提是你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适合。”

    键盘的声音停下。

    “简单说几句。我daddy主理一家地产公司,妈咪是一位买方分析师。昭和泡沫破灭的时候,他们就能从日本全身而退,那个时候你甚至还没有出生。你以为我的房子怎么来的?靠我一年一百万港币都不到还得为那些傻瓜服务的破烂薪水吗?

    如果你觉得物质付出对我有用,那我会怀疑,你是否真的和我想象的一样聪明。弟弟,你只有22岁,我无法对你要求太高,很多事可以包容。但我拜托你至少学会一件事,分清你的欲望和感情。前者我很乐意引路,但后者不是我的责任。听懂了吗?”

    阴雨蒙蒙的中环天空让人心浮气躁。

    比如梁乘夏。

    她望着窗外,面无表情说服自己。

    很快她就会知道,是她低估弟弟。

    预料中的窘迫、无措和伤心丝毫没有出现,她给自己安排的愧疚剧情,也很难演下去。

    “梁乘夏,”他平静叫她的名字,“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你知道生气也是一种慌乱吗。”他又问,“为了抵消愧疚,我送我妈妈更昂贵的礼物。她从不骂我,但今天说了我两个小时,比你这些都难听。”

    “然后她就戴上,去小区里炫耀。”

    梁乘夏抬手抵着额头。

    “你为什么不想要。”口吻依旧很温和,“因为对你来说不值一提,还是因为对我来说太值得一提?”

    他像在做他最擅长的数学题,用分析和推导,跟她围绕是否心动进行对峙:“那是不想还是不敢?”

    梁乘夏后退一步。

    她一直不理解中环的观赏度口碑。她在这里工作八年,只觉得道路逼仄,坡度费力。人行天桥连接太多高楼,让cbd像一气呵成,也令里面的人无处可藏。无论逃到哪个拐角,都只能对金钱坦诚。

    她也不怎么喜欢维多利亚港。直到上周某个夜晚,背着书包的男孩子,在海边突然袭击,俯身亲她的额头。

    值得一提的是,书包里还装着他的粤语教材。他报名了粤语课程。

    他也很诚实,告诉她是和她相遇后才想要学,平时只想打游戏。

    她还知道,他来找她的路上,总是戴着耳机,打开多邻国,乖乖学习。她检查过,告诉他,这个软件的粤语发音不够标准。

    他穿着她买来的灰色睡衣,低头打开一首歌,脸上有很清浅的笑意:“我想学这个。”

    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

    (《喜欢你》,beyond。)

    他不知道,迷人的不仅是她,也有他自己。

    warning、warning、warning。比起由三体人操控的闪烁,梁乘夏的心脏更具备警示效果。

    “比起胸针——比起你需要攒钱才能买来的狗屁胸针,”她开口,“i'dpreferittobeyourlipsthere.andonlylips.”

    (我更宁愿是你的嘴唇停在那里。也只需要嘴唇。)

    三种语言对她都是母语。她选择替换她认为过分煽情的中文文本,提示这层关系的欲望本质。

    凌则果然不说话。

    梁乘夏挂断电话,重新打开gogo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