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着急,他想直接快进到2027,看清她睡醒后,询问时间的对象。
偏偏这是梁乘夏。偏偏他着急时也足够理性,明白越是着急,就会越早同她分离。
梁乘夏哑然。
她从不好奇爱的来源。得到爱对她来说比香港需要步行更加天经地义,亲情、友情、男女之情,她的触动阈值已经太高。
然而弟弟的热忱超出想象。
她忽然也想问点什么。
她示意他坐下。
凌则听她话。他不是热情的人,有情绪时神态更寡淡,但从不拂她的意。
“2002年1月23日出生的人,”梁乘夏放慢语速,“真的需要一辈子吗?”
她想过许多沟通方式。辗转的、柔和的、缓冲的、拐弯的,但都一一推翻。
同他不适合迂回。他完全是线性思维的男生。
过于平直是愚蠢,温和平直则介于聪明和高明之间。
“1994年11月28日出生的人,”他学她的口吻,“完全不需要一辈子吗?”
梁乘夏倒不慌张:“没想过。”
“我的旅游路线是规划到2034年了,甚至包括平壤——顺便一提,你有没有办法让我在朝鲜也能用google?我想象不了人离开google要怎么活。”她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之后淡然回答问题,“其他的,完全没想过。”
意料之中的答案。
他双手放在腿上,并不言语。
“我不明白你。”她的叹息幽微,几乎不可察觉,“我们才认识两个月。弟弟,你真的这么喜欢我吗?”
“你应该知道,二十出头的男孩子,和一个已经三十周岁的女人,有始有终的概率几乎为零吧?”
好在他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她继续问:“你有没有弄清楚,你现在这股劲到底是……”
梁乘夏失笑。
她又想说,是不是欲望满足后,希冀终身的错觉。
她体会过,她二十出头也体会过,连生理离别都要心慌——指周士至放下烟花后离开。如今再来回忆那些瞬间,只感到所谓凌乱失神的顶峰,反而像人世平息的序曲。
他或许无法理解。他实在太干净,总以为拥抱和亲吻是非得永恒的事物。
他很干净。她想起自己为他的博士妈妈挑选书目,温婉、温和、温柔的画像无需过多想象。
他形容他那位1994年高考数学差点满分的稳重父亲为半个文盲。
1994年,大陆是什么样子?梁乘夏只知道,自己出生了。
2019年他也是差一点,147分。梁乘夏很多年前,dse数学考了6分,也很不错。
某种意义上他们般配,人生都和贫穷、愚蠢和无能无关。
但她轻浮、虚荣、滥情。
弟弟谦逊、善良、单纯。
梁乘夏在心里笑出声。
怎么就惹上她了。
万事绕回“我知道自己不该来,但你实在美丽”。当时绝没有人想到,不是调情,是心意谶纬。
他终于开口。
“我弄不清楚。”
凌则望着她,平静回复:“我不知道。”
看吧。梁乘夏了然:“没关——”
“但我至少知道一件事。”他打断她的安慰,“如果不幻想一直在一起,就真的不可能一直在一起了。”
梁乘夏只能闭嘴。
他主动把一辈子换成一直,但并没有好多少。
“你那时候也这么想吗?”他的目光仍然沉静,“在东京时,也不在乎什么时候跟他分开。”
梁乘夏差点唉声叹气了。这味醋剂量一般,后劲无穷。她第一次处理,棘手到吞吞吐吐:“我哪记得。都过去这么久了。”
真是第一次。
五年前她回港,头两年郁郁寡欢,还好在工作上找回成就感,之后跳到麦肯锡。在香港,咨询行业跳一两次就差不多。
这时慢慢感到无聊,在ballpark见客户,偶然结识陈宇轩。
小她三岁,说实在话,长得像尊龙和梁朝伟的集合体。梁乘夏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花时间看他患得患失。
宇轩后来去美国俱乐部训练,分手时忍不住落泪。梁乘夏面不改色,转身却嫌恶拿湿纸巾擦手。
她不爱他。她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爱上那么一颗空空如也的头颅。
无论男人女人,内里空无一物,迟早都要暴露。男人更可悲些,精神贫瘠,就不配获知女人的过往。
之后一年又兴趣索然,男人不如徒步有趣。唯一遗憾,自慰终究差点意思。
她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弟弟这种神奇宝贝,完美平衡性格、性魅力、性能力和绝对智慧。
信息革命发展到今天,写漂亮代码不配成为男人被爱的充分条件,但却是必要条件。
公平地说,这确实不能怪她。
他出生时她都换两颗牙了,天知道呢?
凌则在意,可依然有分寸,并不纠缠。听她说不记得,嗯一声过后,除了神情淡淡,不像还在芥蒂。
换梁乘夏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
“我说,弟弟。”她摸到遥控器,悄无声息关上窗帘,又开始用最不庄重的语调,“you'veenteredmyvagina,whyareyousoinsistingonmyheart?”
(你已经进入了我的阴道,为什么非要进入我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