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楠坐在茶楼的包厢,围巾被搭在椅子扶手上。
刚刚她同书店值班店长请了一会儿假,被男人带到了附近的茶楼。辛楠对茶并不了解,点单的决定权就落在了男人手里。他同服务生说完要求之后,又临时接到一个电话失陪,站在包厢门口电话会谈。
辛楠隐隐约约听见他似乎还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只是因为要同她会面,所以才推迟了时间。
真惨,这么晚了还要忙工作。
她呆呆地想,又突然忆起对方是个有钱的主,暗骂自己背叛了阶级,她最该心疼的真该是她自己。
等待间隙,辛楠透过玻璃窗的倒影观察自己。
她的变化很大吗?
辛楠也说不上来究竟自己是哪里不一样了,明明五官眉眼都还是曾经的轮廓,但总是会在照镜子时感到陌生,就好像当年那个单纯柔弱的小女生早就遗失在了过去的某段回忆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抱歉,久等了吗?男人落座在她的面前。
辛楠摇摇头,”没有。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魏寅。诗邈的父亲。”
“您好,我有您给的名片。“
她从网上看见过不少类似的帖子,和未成年做网络亲友,最后被对方家长找上门。只是辛楠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帖子的主角。
面前的男人看起来年轻,用诗邈的年龄倒推下去,可能对方在大学期间就有了孩子。辛楠大脑飞速转动,瞬间脑补了一场狗血校园青春爱情剧情节。
魏寅也不拐弯抹角,“辛小姐,请问你是怎么认识诗邈的?”
“我和她是游戏里认识的,她游戏名字和真名一样。后来参加了某个线下活动见过面,我才知道原来她年龄很小,但因为比较聊得来就一直保持着联络……”
她说话没有说全。当时她在做游戏代打,诗邈恰好是她的一个固定客户,后来线下见面以后她渐渐因为学习没有再继续做代打,但却还是和诗邈会不时聊天。但涉及金钱交易多少有些敏感,辛楠还是选择隐瞒了一部分。
魏寅的目光意味深长,看得辛楠头皮发麻,她不知道对方信了她的话多少。
好在他似乎并没有为难人的意思,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递到她的面前。
辛楠不解,“这是?”
“这是目前诗邈已经检测出来的精神类疾病,她的心理健康状态相当糟糕。”魏寅语气平静地叙述着魏诗邈的个人状况,“她9岁那年在精神卫生康复中心待了三个月时间接受治疗,情况好转之后才回学校继续上学。”
辛楠打开文件夹,发现里有魏诗邈的就诊记录、用药状况,以及复查时的医生建议,一页一页文字触目惊心。她很难想象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身上居然被盖章了这么多名称复杂的心理疾病。
“去年我一直在德国,对她的关注可能有所疏忽。”
辛楠回想起来,之前和魏诗邈在燕城线下游戏展见面时,她好像提起过自己父亲在海外工作,对她鲜少管教。
魏寅不紧不慢地为她沏茶,“所以这次回来发现她成绩严重下滑后,带她做检查才发现她最近心理状况出现了异常。”
辛楠接过杯子,这时候忍不住开口,“抱歉,我不是有意说要撇清关系,但是我最近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她联络了,方便问问她出了什么事吗?”
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
“自残。”他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她手臂上全身血迹和刀痕。”
辛楠大脑宕机,她喉咙动了动,试图开口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可总觉得不管自己补充说明什么在这个场合都不太恰当。
她还是咽下去了安慰话,低声说,“抱歉。”
“辛小姐,我对她没有什么特别远大的要求,成绩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我唯一希望的,就是她能够幸福健康。“
话到了这个程度,辛纳隐隐约约将对方意图猜了个七八。她不由开始仔细回想这次会面的整个过程。一开始是到书店蓄意接近,然后又是愿意迁就她在书店附近见面,甚至在有工作的情况下抽空见面。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故意刁难,却也没有真正把她当作一个重要的环节。充斥着精英主义的傲慢,高高在上,辛楠忍不住冷笑。
她深吸一口气,合上文件,“所以您今天约我见面是想让我做什么?”
“你是聪明人,我也不想拐弯抹角了。”
“请讲。”
“我希望你,”他话说到这里顿了顿,“以后不要再跟诗邈联系。她的情况特殊,一些社交可能会加重她的病情。”
辛楠对他这番话倒是丝毫不意外。
“辛小姐,我也希望你能够体谅我的心情,我不太希望别有用心的人接近她。”
她有一瞬间恍然,好像难以将面前的人和记忆里那个对她施舍一把伞的人联系在一起。
不自觉感到可悲。
“别有用心?”辛楠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
站在对方的角度,辛楠的确能够理解他的护子心切,毕竟小小年纪就被查出多项心理疾病,还三天两头自残进医院的孩子的确需要多加关照。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全然陌生的网友,诗邈的病情还巧合加重,很难不会怀疑到她人身上。
只是作为一个无辜的路人,辛楠不想平白无故受委屈。
“我并不是指你。”
他行云流水地出汤,把茶汤倒入公道杯。
辛楠自然是不信。
“我会和诗邈保持距离的。但是……”她话说一半顿了顿,“我希望先生您想清楚一件事情。因为工作对她疏忽的人是你,现在突然来干涉她生活的人也是你,与其大费周章地提防她的交友圈子,不如多花点心思弄清楚,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这样更好,不是吗?”
她招招致命,一句话每个字似乎都是踩准面前男人的痛点,他面色一沉,显然心情极为不悦,却还是要把自己那套架子装个彻底,扬起一个毫不真诚的微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