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情。”李文简笑笑,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昭蘅惊讶地抬眸,觉着他说这个“不知情”和她所说的不知情好像不是一个意思。
有些话,咬牙说了也就说了,她抿了一下唇,原本跪坐在床上,见状膝行了两步,坐到他的身旁,伸手牵住他的胳膊,低声继续说:“在国公府知道您的身份之后,我就……就把这份心思给掐死了。原本打算趁他南下之际出宫,断了干系。可是后来的事情您都知道了,我因缘际会留在了东宫。”
“你原本可以把这事烂在肚子里,为何要告诉我?”李文简沉默了一息,才继续问。
昭蘅偷偷抬眼去看李文简,却撞见他直白的目光,她也不避开,一双水眸静静地和他对视。
“因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殿下迟早会知道这件事。与其让殿下从他人口中得知,我宁愿自己告诉你。”这么一说,她自己心上也有了底气:“正如殿下当日所言,您不要轻信他人之言,有什么话可以直接来问我。您对我坦诚相待,我也不想瞒着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不知不觉间已经没方才的局促紧张。
“知无不言?”李文简看向端坐在床上的昭蘅。
昭蘅认真地点了点头。
李文简便问:“给他绣过荷包吗?”
昭蘅微怔,想了想,如实说:“没有,只是在他南下之前给他做过一双鞋。”
“没有别的了吗?”
她认真点点头说:“没有了。”
然后,她听见李文简低笑了一声,猝不及防地她的脸便被侧身过来的李文简捧入掌心,他刚洗漱过,带着青盐气息的吻气势汹汹地落了下来。
没有任何温柔的点触试探,横冲直撞地闯入,堵得她唇瓣发麻。
狠力的触觉从唇角开始,一圈一圈漾开,逐渐涤荡全身,最终汇聚在蜷紧的脚板心,巨颤的心窝,温柔又迅猛地炸开。
昭蘅品着他口中的青盐苦气,颤着眼睫睁开眼,挣扎着想推开他。
李文简见她欲躲,又抬手摁住了她纤柔的脖颈,像个横行霸道的入侵者,重重地碾压,企图撬开她紧密的封锁。
过了许久,殿下才松开她的唇,长臂一揽,却又将她搂入怀中。她整个人被巨大的温暖包裹,李文简手心安抚似的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她下巴无力地搭在他的颈窝,细腻如玉的侧脸贴在他的脸颊,李文简轻轻冷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阿蘅,你真的不怕我醋?”
昭蘅现在看不见他的表情,她垂着眼睛,感受着他周身溢出的兰桂香气。
昭蘅微微蹙眉,柔声说:“殿下,他是个内侍……”
和内侍吃醋……
“我只知道他是个人,是个男人。”李文简压下胸腔里的喘息:“你喜欢过的男人。”
她胆怯、怕事,却敢亲口承认喜欢他。
既坦诚,又残忍。
昭蘅垂着眼,愣神地般地望着月华下李文简垂在背上的长发,心里有些发酸,她慢慢闭上眼睛,轻声说:“都过去了,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现在不喜欢他,也不敢喜欢他。
夜里,昭蘅沉睡时,李文简漆黑如墨的眸子沉静地望着她的睡颜。天上的月亮从东到中天,再移到西边,他凝望着昭蘅的目光却未曾移开。
白榆遇见她的时候,她是什么样子的?
那时她年纪更小,或许比现在活泼爱笑些;不过那时她刚从蒋晋那里虎口逃生,或许又笑不出来。
不管是什么模样,他都永远错过了。
在那个时候,是另外一个男人陪在她身边,温暖她、安抚她、照顾她。
他是横空而出的掠夺者,残忍地将他们拆散。
月亮逐渐被浮起的曦光代替,檐外烛光燃尽,李文简垂眸看着她拢蹙的眉心,神思渐渐回拢。
好在余生漫长,给了他些许安慰。
*
转眼就到了中秋,宫里到处都挂满了彩灯,一阵风吹来,彩灯跟着晃动,亮丽的光彩很有过节的气氛。
昭蘅和莲舟从放春园经过,忽然听到一阵笑声。她循声望过去,看见四五个小宫女正摇着桂花树,桂花飘零似雨。这群宫女约摸十一二岁的年纪,跟她刚入宫的时候差不多大,一张张笑脸在秋日暖阳里显得分外美好。
她不由得想起了在村子里的旧时光。
以前家中也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每年花都结得密密匝匝,一簇簇藏在密叶中,散发出阵阵幽香。
到了中秋节前,奶奶便要采花做糕点。
她嫌弃摇在地上的花有尘土气,每次都顺着树干爬到树冠里找花。每次奶奶都黑着脸喊她快下来,不要摔着。
她从茂盛的树枝间回望,看见奶奶关切的眉眼。
那时候的快乐好简单。
“主子?”莲舟见她驻足,小声提醒。
昭蘅回过神来,唇畔挂着浅浅的笑意。园子里的孩子们还在嬉笑,欢快的笑声有着极强的感染力,让她也忍不住弯唇。
“今年桂花开得真好,采一枝回去放寝殿里吧。”
不能总是绊倒在过往里,日子还得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