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们面前,你我都在演着戏,可我想,只有我一个人,会演得如此费劲、如此伤神……毕竟我实在太不擅长偽装,可面对你,我得掩盖住的情感,却又太过难以掌控。
你只需要演给同学们看就好了,而我,却不知道自己是在演给谁看。
明明多么喜欢你,却只能装作对你无所谓似的,我从不敢主动找上你,只是静静等待着,等你连络我、等你走向我;儘管不愿透露自己的心思,却又总在你有难时忍不住开口,总想为你解决困窘、想为你多做一些事情,好让你能过得轻松一点就好……很怕自己出手的行为用意太过明显、怕你觉得我们走得太近了,却总能看见你嘴边漾起真诚的笑意。
比如今年你生日的事情。
在你生日的前一週,朋友们要我翘掉和你没重叠的通识课程,到系馆集合。注意到你的生日将近,我想也知道大家压根没把你说你不想过生日这点放在心上,又打算背着你偷偷计画着什么。我深知你是真的不喜欢别人替你庆生,大家正要开始规划时,我赶紧宣布,我和你早就约好要两个人出游了,也趁这次机会再提醒大家一次:「张晨真的不喜欢过生日啦,你们不用想了,她真的不会喜欢的。」
「不喜欢过生日,那天还要跟你出去玩哦?」有人这么应了。
刻意忽视朋友们投射过来的,带点曖昧的目光,我有些慌张地辩解:「那是很早之前就约好的,只是刚好约在那一天啦……」
「好啦,那就不要办了吧。晓妮不都说了,张晨不喜欢嘛。」和我较亲的好友一把勾住我的肩,扬声支持我:「没有谁比晓妮更了解张晨了,不是吗?」
此话一出,本来还想继续为你规划的朋友们都安静下来;而后,大伙又稍稍讨论了一下,或许是认可我是最懂你的心思的人,最终也就这么定案了,大家简单祝贺就好,不特别办庆生活动。
我还在心底窃喜,自己帮你推掉你不喜欢的约了,傻傻地以为这件事可以瞒着你,没想到一下子就传到你耳里。
当天午休,你又推辞了大家一起吃饭的邀请,和我两个人买了subway,一起走到草地,找片附近较没人的区块。
才刚坐下来没多久,你便开口说:「我刚刚听说啊,我生日的时候要跟你要出去玩哦?」
「咳、咳……」正喝着水的我听到这句话整个呛到,好一会儿呼吸才缓和下来;看着你玩味的表情,我猜不透你是在想些什么,只是怯怯地说:「我……我想说你不喜欢过生日,所以才……」
「干嘛这么紧张啦你?」你伸手抚乱我的发,「我平常随便乱说的时候你也没怎样啊。」
「……所以你不生气?」我还是有点担心自己太过自作主张。
「笨蛋,你那么贴心,我干嘛生气啦?」
你笑嘻嘻地张开双手,给了我一个拥抱。
那个拥抱既轻柔又短暂,也许维持不到一秒,你随即松开。
「谢谢你。我是真的受不了那种氛围,不用庆生真是太好了。」
看着你吃起食物,眼睛微瞇,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模样,我也跟着笑了。
我想,你是需要我的吧?无论你的需要是基于怎样的心思,你总归是有一点需要我的吧……光是这个理由,就足够我撑下去了,足够让我继续心甘情愿地作你的挡箭牌。
想帮你推掉你不喜欢的事物、让你能够过得自在一些、更开心一点就好了,毕竟你的笑容那么美好、那么让人想好好守护……我真的只是很单纯地,想要你快乐。
关于我们之间越趋曖昧的关係,我其实没什么多想,毕竟我知道你这么做的用意;可我慢慢发现,我这挡箭牌的身分,之于我是挡掉让你烦恼的事物,可对别人来说,也许真是可以伤害的目标。
你在系上人缘一直都好,就算大家时常私底下讨论我们,也没人敢公开对着你指指点点;但若是面对我,同学们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和你变得异常地要好的这段日子,我不只一次遇过不熟的同学们拿这点开玩笑,趁你不在场的时候。
我全忍了下来,只是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我这么想,反正没听过什么太过份的话。
直到大三下期末考完以后的家聚。
不很熟悉的男同学,或许是因喝了不少酒而情绪高昂,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对着我语气不善地问:「喂,江晓妮,你真的跟张晨在一起吗?」
我迟疑了会,不知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回答?
说来可笑,大家虽然经常拿我跟你的事情开玩笑,却没有谁像他一样这么明目张胆地把这个问句给拋出,我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甘心做你的挡箭牌,却没问过你最想要的防护是哪一种名目。
大概是我沉默太久了,男同学见我没应声,握住我的手腕,「说话啊?你跟张晨是不是在一起啦?」
「……不关你的事吧。」
我无奈地给了个不清不楚的答案,试图推开那人握着我手腕的手,那人却握得更紧,声音扬起:「就算张晨真的是同性恋,跟你在一起也太浪费了吧?」
太过高分贝的声响引来其他人的关注,那人被拉扯开来,嘴上却仍嚷嚷着:「真搞不懂张晨为什么喜欢你,长得不怎样个性也不怎样啊?」
「你太过分了吧!」
我的直属学姊上前斥责了几句,男同学被越拉越远,我逐渐听不清从远方传来的话语。
我和你之间的流言蜚语,大家都传来传去的,其实我也心知肚明,并没有很介意。只是,眼下的情境仍是让人有些不知所措,不只是我,其他人显然也尷尬得很。
大伙静默了半晌,或许是这话题难得被挑起吧,总算有人忍不住接着问:「所以你跟张晨到底……」
看着眾人聚集在我身上的目光,我苦笑,显然没办法打哈哈过去了。
否认总比承认好,承认了之后又被否认会更尷尬,这么想着,我只好应:「我没有跟她在一起啦。」
看了看左右神色带着关切的同学们,不晓得大家为何这么严肃,我接着说了句:「我没事啦,谁会跟发酒疯的人计较?」
「……真的没有在一起啊?」
身边的同学又问了句,声音里充满不可置信。
听见这句话,我只能再次苦笑,嗯,她们确实是关切,关切的却只是议题,而不是我的心情。
「嗯,我们只是……」咽了下口水,我连是否能这么称呼都犹豫,「好朋友罢了。」
连是否能称呼你为好友,都不晓得呢,这样的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呢……我在心底暗自说着,连伤心都没有力气。
不晓得那天是怎么散的,只知道自己疲倦地回到家,沉沉睡去后,夜深人静时,手机响了起来。
「我在你家楼下。」你这么说,声音是哭腔。
瞬间就醒了过来,我赶紧起身,已经无心去管自己此刻穿得多么邋遢,套上外套就要立刻衝下楼,却又想到什么,打开窗探头一看,你还真的只穿着短袖短裤。
我叹了口气,多带了件外套才下楼。
「你不是不会骑机车吗?怎么来的啦?」
当晚风特别大,看你低着头瑟瑟发抖的模样,顾不得自己是否太过鸡婆了,赶紧伸手为你披上外套,而你骤然抬头,握住我正停留在你肩上的手。
第二次看见脸上带着泪痕的你,我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