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地等着季屿恒下车。
解安全带的金属声，坐姿改变时皮座椅的嘎吱声，在打开车门的前一秒，季屿恒突然转头。
“……要不要，进去坐坐？”
季屿恒自然地说道，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行啊。正好我有点饿了。”洛伊笑了，“再给我做顿饭吧，就当，给我们之间画个句号。”
句号，季屿恒心想，他不喜欢句号。
冰箱里已经被贺璟昀和靳明提前塞满了很多食材，洛伊更加确认，这两个人就是故意找借口不去接季屿恒的。
把需要用到的食材洗干净后，季屿恒将两个西红柿放入盛了开水的碗中，准备给西红柿去皮，结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脆响。
他连忙转身，看到洛伊站在料理台边，正拿着把菜刀跟胡萝卜搏斗。
“小心！”季屿恒大步凑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胡萝卜不是这样切的。还是我来吧。”
洛伊被他吓了一跳，微微皱眉，“我一直都这么切的啊。”
“……你会做饭了？”
“……不会。做出来只是能吃的程度，和你做的没法比。”洛伊放下菜刀，用了点力气，把手腕从季屿恒手中抽了出来，“本来想帮你打下手的。既然你嫌弃我，那我就直接等着吃了，你自己在这做吧。”
季屿恒：……
一小时后。
将两碗米饭端到餐桌上，季屿恒摘下围裙，转头看向客厅。
洛伊正双臂抱膝，垂着头窝在沙发里。
“……伊伊？”
洛伊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季屿恒走近仔细一看，才发现她就这么蜷缩着睡着了。
季屿恒弯下腰，将洛伊打横抱起，像对待一个孩子般，让她枕在自己的臂弯里，走进客卧，随后轻轻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洛伊睡得很沉，季屿恒坐在床边，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看了许久。
他想起在厨房时握住洛伊的手腕后，指尖上遗留的那种奇怪的触感——有点黏，淡淡的肉色，像是化妆品。
动作极轻地，季屿恒将洛伊的袖口解开，往肘部的方向扯了扯。
下一秒，他倏地瞪大眼睛，脑子里嗡地一声，手指颤抖得几乎要捏不住那件薄薄的衬衫。
洛伊的小臂上，半遮半露的，是纵横交错的划痕。
季屿恒用手指轻轻摸了一下，是遮瑕液。
眼泪一下子溢出来，他咬着唇，慌乱地把衬衫的袖子撸下来，将袖口的扣子系上。
主卧的卫生间里，季屿恒呆站在洗手台前，像个迟钝的傻子。
就算把自由还给她，就算把自己送进监狱里，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给她的伤害永远都存在。
他已经流过太多泪，躲在酒店里担心她身体恢复状况的时候，成功录到温磊和哈维犯罪视频的时候，看守所里蜷在墙角等待开庭的时候，探监前一天的夜里梦到她来看自己的时候……
痛彻心扉地哭过那么多次，可季屿恒发现，原来这次才是最痛的，痛得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知在洗手台前站了多久，主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季屿恒？你在卧室吗？”
季屿恒连忙用清水洗了脸，确认自己的眼睛没那么红后才走了出去。
“你醒了。”
“嗯。”洛伊朝他笑了笑，“时差还没倒过来，再加上有点饿了，就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去把饭菜热一下，很快就可以吃了。”
“好。”洛伊一边下楼一边抻着肩膀，放松得就像自己家里一样。
十分钟后，餐桌上再次摆好三菜一汤——鱼香茄子煲，糖醋排骨，西芹炒虾仁，还有番茄蛋花汤。
季屿恒将筷子递给洛伊，面上透着些不好意思，“火稍微关晚了点，西芹好像不够脆。”
“是吗？我尝尝。”其实她闻着香味就觉得心痒，每个菜都尝过一口，吃了好几口米饭，才想起来评价，“好吃。比M国那些中餐馆好吃太多了。”
“那就好。”季屿恒也低下头，开始吃起来。
“不问问我最近几年过得怎么样吗？”洛伊观察着他吃饭时平静而专注的神色，突然发问。
季屿恒怔愣了许久，“你……过得好吗？”
“时好时坏吧。”
“……那你，一直是一个人吗？”
洛伊“噗嗤”一声笑了，“你是指精神上，还是肉体上？”
季屿恒依旧没有抬头，“都说说吧。”
“精神上嘛，交了一个挺好的朋友。至于肉体上，太多了，记不清了。”
“那印象最深的一个呢？”季屿恒闷声问道。
“印象最深的，是一个老师，戴副眼镜，人很温柔。”说着，洛伊突然沉下脸，有股冷若冰霜的劲儿，“他很喜欢舔我，和你一样。”
闻言，季屿恒终于抬起头，“那你喜欢吗？”
“喜欢啊。”洛伊想都不想就答道，“他是我交往时间最长的一个炮友了。”
“所以，你过回在俱乐部的那种生活了吗？”
“是啊。那种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的，不过就是没钱赚了。”
“挺好的。”季屿恒点点头，“平时注意安全就行。”
洛伊注意到，他的眼神已经放空了，像是被自己说的话催眠了一般。
接下来的时间里，洛伊喋喋不休地说了很多事，包括学校里的课程、和朋友组的乐队、周末时直播唱歌、还有想要申请的大学和专业。
而季屿恒就只是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笑一下，点点头。
气氛十分和谐，就像一对普通的父女。
最后，两人一起把菜、汤还有一小锅米饭消灭得一干二净。
将碗筷全部洗完后，季屿恒走出厨房，看到洛伊站在玄关处。
“谢谢你的午饭，我准备走了。”
季屿恒看着她的眼睛，“……这么快？”
洛伊挑了下眉，“怎么？还想再跟我睡一次？”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季屿恒连忙摇头。
“我又不是接受不了。”洛伊挑逗地说道，语气里带着傲慢，“就当最后给你留个念想呗。”
听到“最后”这两个字，季屿恒猛地僵住。
他微微皱眉，深吸一口气，“那走之前，可以，再抱一下吗？”
洛伊没回答，她直接上前一步，抱住了面前的男人。
季屿恒缓缓抬起手，搂住女孩瘦削的背，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最终还是颤抖着肩膀痛哭起来。
悲伤似乎是会传染的，听着季屿恒的哭声，洛伊的双眼也红了。
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在无边的苦海中，随波逐流。
曾经那些暧昧、心动、喜欢，那些爱，那些恨，像走马灯一般，在脑中一一闪过。
过了许久，季屿恒突然推开怀里的女孩，捂着脸转过身。
“季屿恒……”洛伊泪眼模糊地看着男人的背影，“我走了。”
两周后，B市国际机场，前往L市的飞机上。
在位置上坐好后，洛伊把背包里的水杯、Pad、耳机、眼罩全都掏了出来，为接下来十几个小时的旅程做好准备。
就在她专注地掏东西时，一个穿着卫衣、戴着墨镜的男人走上飞机，跟着队伍缓缓向经济舱内走去。
在墨镜的遮掩下，男人的视线一直盯着这个坐在头等舱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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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门口的另一辆车里
靳明：不是，你有病吧，你真让伊伊来接他啊？
贺璟昀：我也没想到她真来了啊。不过她挑这个时间回国，不就是打算和他见一面吗？
靳明：那他俩要是闹掰了怎么办？今晚老季还能有心情和咱俩喝酒吗？
贺璟昀：应该不能掰吧……等等，这是重点吗？你这个人怎么满脑子只有酒啊？！
后来季daddy想到了洛洛手臂上的划痕，心里还是放不下，所以就追到M国去啦
再次拍胸脯保证，我能让他们和好！
洛洛在车里放的那首歌是Down on Your Knees by Flora Cash
本章后半截推荐的BGM是Table For Two by Abel Korzeniows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