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半坐到日上中空,雪白簇嫩黄蕊的梨花瓣纷纷扬扬落了满肩,徒增了一抹衣有留香的雅致。
今日连在殿内伺候的宫人亦是小心翼翼,连鞋子都换上了软底鞋,以免发出声音。
“娘娘,起风了容易着凉。”一件糜桃红外套披上宋嘉荣单薄的背影,衬得她越发孤寂萧索。
直到这时,一直处于自我厌恶里的宋嘉荣才动了动眼珠,她听见自己嗓音发哑的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水桃回:“刚到午时。”
宋嘉荣垂下头,喃喃自语,“都午时了,看来选秀已经结束了。”
水桃半蹲在她面前,循循善诱,“就算宫里头再进多少人,娘娘您在陛下心里的位置是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的,越是这个时候娘娘越不能气馁,要不然就是给了那群小人可乘之机。”
“还是说,娘娘你真甘心把陛下拱手让给其她女人,又舍得把皇后之位让给其她女人吗。”
皇后之位是宋嘉荣心里的执念,一如渴望得到那人的爱。
“怎么可能,珩哥哥只能是我,晋国的皇后之位也只能是属于我的!”
她怎么能在这种重要的时刻陷入恐慌,低落的自卑情绪中,越是这种时候,她越应该硬气,要让那些该死的贱人们知道。
谁才是晋国真正的女主人!
起身拂掉衣上落花的宋嘉荣冷冰冰的抬起下颌,命令道:“水桃,把门给本宫砸了。”
珩哥哥把她关在宸极宫不让她出去,不正是害怕她会把好好的一场选秀给砸了吗。
他怎么就忘了,只要她想,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的。
不就是一扇破门吗,不让她出去,她直接砸了!
今日选秀的地点定在储秀宫。
秀女们没有在上首见到那位宋贵妃时,心里都跟着松了一口气,只是那口气才刚松,就听见殿外有黄门扯着嗓子高唱,“贵妃娘娘驾到,娘娘千岁!”
秀女们尚未从冲击中回过神,殿内的宫人已经整齐的跪了一地,“恭迎贵妃娘娘,娘娘千岁!”
反应过来后,也跟着跪下高呼千岁,更多的是一颗心变得惴惴不安。
端坐高位上的楚太后更是变了脸色,手指攥紧扶手,眼睛半眯射向走进殿内的女人,咬牙切齿:“哀家不是让你们把她的宫门给锁上了,她是怎么出来的。”
苏姑姑的脸色也同样不好看。
今日的宋嘉荣穿了件海棠红掐腰长裙,袖口绣着几朵盛放到浓艳的芍药,发间缀着一朵石榴红千瓣牡丹通草花,修长的颈部戴着一套镂空月隐领约,本是俗气无比的打扮在她身上却衬得她高贵又艳丽。
像一株盛放到极致,美丽又带着毒的罂粟花。
宋嘉荣冷眼扫过殿内,低着头的一排排秀女,伸手扶正髻间金簪,红唇扬起,“怎么,一个两个见到本宫都抖得跟只鹧鸪似的,生怕本宫会吃了你们不成。”
楚太后抓着扶手,冷下脸,厉声道:“你怎么来了,哀家可没有邀请过你来。”
“瞧太后这句话说得可就不对了,你都能来,本宫为什么不能来。”满头珠翠,美艳不可万物的宋嘉荣坐上另一旁的高位,掌心托着下巴笑吟吟道,“本宫当太后选的都是什么绝世美人,如今一瞧,不过是姿色平平。”
纤细白嫩的手指往人群中一点,“那个脸太长了,跟个鞋拔子似的,本宫不喜欢。”
“还有那个,宫里头的米就算再多,也架不住你吃得多。”
被说脸长,还骂是鞋拔子的正是大理寺卿之女,闻言,竟是气得直接哭了。
被骂说吃得多的少女,只不过是体型丰满一些罢了。
其她的秀女也都或多或少被羞辱了一番,更有甚者受不住打击,两眼一闭撅了过去。
额头青筋暴起的太后拍桌冷呵,“够了,宋贵妃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由着你胡闹!”
宋嘉荣依旧在笑,只是笑意不曾到达眼底,“本宫只是在为陛下分忧,反倒是太后是何居心,选的人一个两个都面无相盐,都不如本宫身边的粗使宫女,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晋国都找不出几个美人。”
太后鼻间发出一声冷哼,“选妻当选德,善两者兼备,年老色衰爱弛,难不成贵妃连那么浅显易懂的道理都不懂!”
宋嘉荣毫不畏惧的对上,杏眸半眯,“本宫的学识都是由陛下亲自教导,太后是在质疑陛下的水平。”
她顿了又顿,忽地笑得弯了眉眼,“不过太后倒是提醒了本宫一句,当初太后被封为皇后,难不成也是占了德,善两者吗?”
今日的风和阳光都很好,连湖边的杨柳枝都袅袅得似少女腰身。
今日得知陛下要选秀,难得往日里整天要上奏的官员们都集体失了声。
偷上浮生半日闲的裴珩泡上一壶碧螺春,正准备翻下一页。
满室的宁静忽然被小桂子急促的脚步声给打断,“陛下不好了,储秀宫那里闹起来了。”
闻言,裴珩眉心微拧,储秀宫正是今日秀女待的地方。
李德福追问道:“可是贵妃娘娘去了储秀宫。”
小桂子闷着声不说话,说明此事十之八九是真的。
满室的茶香好像也随着这句话凝固起来。
裴珩从早上开始便猜到会有这一出,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来人,摆驾储秀宫。”
“诺。”
储秀宫的秀女们从宋嘉荣出现后皆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生怕不小心听到什么不该听,又看到了什么不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