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远佞一缩脖子,不甘不愿的继续冲向前。
可他的脑中再次浮现方才看到的场面。
鹤唳穿着一身粗布在廊檐上盘腿坐着,手撑着脸笑意盎然,还冲他眨了眨眼,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她的笑声。
将军府中的鹤唳腼腆淳朴,纵使偶尔两句奇怪的话也显得天真直白,绝不会有这种诡异轻佻的笑可他在看到的时候,却下意识觉得,她就该这样。
这绝不是臆想,这肯定是他看到的!
等到事成,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问问她,为什么要欺骗他!
此时,士兵们已经护送着太子等人冲进了迎仙宫,本来以为会慌乱逃窜的张易之和张昌宗竟然没有跑,半死不活的躺在一群宫女的包围中,看到来人,更面无人色,吓得抖动起来。
他们被扯起来跪在血泊中,抖若筛糠,张昌宗竟然还有点气力,他颤颤巍巍的叫:陛下!陛下!叫着,还没听到什么回音,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从小满有进无出,到那个女人笑着出来为止,他已经知道大势已去,甚至猜测到自己如今的状况也是女帝授意,可是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认命,凄惨的叫着:陛下!救救六郎啊!陛下!
他被一只手粗鲁的推搡了一下,倒在了旁边张易之的身上,张易之失血过多,处于昏迷的状态,被拉起来又倒下,最后别人也不管了,忙着在宫中整顿礼仪,准备面见圣上。
面前出现一双锦靴,他抬头,看到了太子李显。
李显在众多重臣的拥护中,低头面无表qíng的看着他。
太子殿下张昌宗这么说着,卑怯的低下头,恍然发现他似乎从未在这个太子面前有过这样的姿态。
他倏然握紧了身后哥哥的手臂,冷不丁的想笑,却更想哭。
李显拥有着李唐皇室多代下来的俊美,却因为才能平庸和中年无为而显得有些不惹眼,此时沉沉的看着面前地上的二张,杀子之仇涌上心头,眼中的杀气几乎要化为实质,他什么都没说,左右看了一眼。
张柬之立刻会意,指着二张厉声大喝:来人!把着祸国jian佞,拖出去,斩了!
混沌的张易之一震,死到临头才有些意识,他qiáng迫自己睁眼,第一反应和张昌宗一样,挣扎着往内殿的大门爬去,嘴里颤颤巍巍的大叫:陛下!陛下!救救我们!
哥张昌宗还是忍不住流了泪,哥,让我们留在这的,是陛下
不是,不是,我们还可以伺候陛下
拖出去!愣什么!
那个女人,挑断我们脚筋的,是陛下授意的!
不是,不可能!陛下!我是五郎!
张易之的惨嚎和张昌宗哭劝被一起拖了出去,外殿一阵静谧后,传来一阵雀跃的欢呼。
李显一直一动不动,待外殿再次打开,两个军士提着两颗人头走进来站在边上,他才闭了闭赤红了双目,露出一抹快意的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在张柬之的再一次催促中,走进了内殿。
暖气再次扑来,他腿一软,一如往常在这位母亲面前感受到的巨大威压。
而此时,女帝正在大宫女方萍的呼唤中,悠悠醒转,沉着脸坐起来。
陛下!
所有人都跪在chuáng前,山呼万岁,随后紧张的抬起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陛下,我们反了您?
陛下,请您退位让贤?
看着这个太子,顶着面前女帝八十岁依然丝毫不减的巨大威压,他们竟然一时间失语了。
罢了,柬之,上来说话。竟然是女帝先开口,她一手轻轻揉着太阳xué,语气悠然,带着丝微嘲,你们以为,没有我,你们走得到这吗?
殿内霎时一片死寂,所有人面面相觑。
许久以后,与女帝共事多年的老臣终是红了眼眶,再次深深伏地。
癸卯(正月二十二),柬之、玄、彦范与左威卫将军薛思行等帅左右羽林兵五百余人至玄武门,遣多祚、湛及内直郎、驸马都尉安阳王同皎诣东宫迎太子。同皎扶抱太子上马,从至玄武门,斩关而入。太后在迎仙宫,柬之等斩易之、昌宗于庑下,进至太后所寝长生殿。甲辰(正月二十三),制太子监国,赦天下。乙巳(正月二十四),太后传位于太子。
这一切,和鹤唳当然没什么关系了。
她正在燕舞的房中发愣,面前坐着好整以暇的燕舞,旁边是事不关己的青山,俨然三方会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