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粉、上妆、绾发,最终沉甸甸的凤冠压在发髻上,吉时将近,外头传来一阵锣鼓喧天,银杏从外头小跑进来,面上满是喜气洋溢:“姑娘,外头迎亲队伍来了,就快到了。”
话毕,待看清自家姑娘一身红衣似火、皓齿红唇、眉眼生姿的样子,不经看直了眼:“姑娘好美……”
沈府外,卫驰身骑白马,亲自过府迎亲。
他半生驰骋沙场,驯过烈马、驾过战马,然如今日这般一身红装身骑白马慢慢悠悠地打马走在街道之上,当真是头一遭。
白马温顺,然策马之人心底却是从未有过忐忑。
又是一阵锣鼓喧天,迎亲队伍在沈府大门外停下,迎亲队伍人数不多,但多为镇北军中身手矫健的武将,从气势来看,大有压倒周围一切的强大气场,或许是大周最强军事阵容了。
卫驰一身大红喜服,头戴礼帽,负手立于马前,周身那股锐利逼人的气势稍减,今日的他多了几分温文尔雅的气质,面上挂着淡淡的笑,眉眼间满是平日鲜少外露的欣然之色。
沈鸢一手执扇,一手搭在父亲小臂上,缓缓而出。
卫驰的目光追随那一抹红色身影,直至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在眼前站定。背在身后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直到从沈明志手中接过沈鸢那只细白柔软的手。
宽大粗粝的手掌将她的手紧紧包裹住,他的手握过刀、执过剑、拉弓射箭更不再话下,却唯独在今日,与她右手紧紧相握时,有那么一瞬抑制不住地颤抖。
侧头看一眼身侧之人,红衣似火、明艳大方,若说沈鸢从前在他心里是如天边明月般明亮皎洁,那么今日的沈鸢便似头顶骄阳一般,热烈、明艳、动人。
这桩晚了三年的婚事,是他亏欠她的。
思此,握着她的手又紧了些,卫驰牵着身侧之人,缓缓朝大红花轿走去。
吉时已到,沈鸢坐上花轿,卫驰翻身上马,沉声道了句“起轿”,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将军府前去。
又是一阵鞭炮轰隆,锣鼓喧天,上京城好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原本风意微凉的金秋时节,人人却都感觉如沐春风般温暖和煦。
与迎亲街道两旁的热闹宣天全然不同的,是大理寺狱中的阴沉昏暗。
萧穆一身白色囚衣,墨发披散坐于狱中一角,听着一身狱卒打扮的流云入内来报:“主子,迎亲队伍已在沈府之外,眼下沈姑娘已顺利入了将军府中。”
萧穆点头,后长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中,少了不甘和怨恨,多了几分释然和洒脱:“她高兴吗?”
流云怔一下,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女子出嫁,自是高兴的欣喜。未及想好回话之言,只听主子轻笑一声,接着低低开口,似自问自答,似喃喃自语:“她自是高兴的。”
嫁给自己心念钟情之人,哪有不高兴的。
那日沈鸢在狱中对他说的话,至今记忆犹新,她说得句句在理,却唯独有一言说错,他并非用爱意来掩饰自己的野心,野心是真,对她的爱意也是真。
只是从前的他,不知爱为何物。以为爱是占有、是偏执、是不顾对方想法的我行我素。如今终知,爱是放手、是尊重、是不论对方身处何种境地时的不离不弃。
阿鸢,谢谢你教会我,什么是爱。
阿鸢,希望你过得幸福。
眼角有泪淌下,萧穆仰头,看向头顶投下的一束亮光,也是狱中唯一一束微弱亮光。
“流放之期定在何日?”萧穆问。
新帝登基为显仁爱,又逢镇北军大胜,故没有对其痛下杀手,而是判了流放之刑,流放南疆沙丘之地,永世不得回京,本在上月便要启程,因知晓沈鸢婚期,萧穆特开口恳求推延离京之期,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故轻而易举得了准许。
“回主子的话,明日。”流云回道。
“好。”萧穆点头,知道她过得好,他便得偿所愿,了无遗憾了。她是他世上唯一牵挂之人,无法再关心靠近,唯有远离,默默祝她幸福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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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高照,流云舒卷。
午时一刻,迎亲队伍终是到了将军府大门外。
此处为全新修葺的将军府府邸,府邸位置、大小、装潢与旧时相比,不知气派了多少。
大门外已改往日的肃穆清冷之气,门前铺了鲜红的地毯,门檐下挂了排大红灯笼,就连大门两边平日威严的石狮子都在脖颈上挂上了带花的大红绸带,显出几分憨态可掬来。
福伯领着众人在大门口相迎,难掩心中激动之情。
主持婚事的礼官也是礼部特派的,显得庄严而隆重。三拜之后,二人各握红绸一头,朝新房走去。此处为新修府邸,沈鸢并不熟路,之所以着急修葺新府,一则是为她入门后可住得宽敞舒适些,二则是怕若在旧府,会勾起她的一些回忆,徒惹伤怀。
卫驰在前引路,逐渐行至少人之处,回头看见沈鸢因紧张而略微颤抖的手,莫名提一下唇角,索性将红绸拿开,牵起她的手。
“别怕。”脚步放缓,卫驰在她耳畔低声说道。
“没怕。”沈鸢隔着扇面摇了摇头,柔声回道。
卫驰笑起来,是因清楚感觉到双手比往日冰凉许多,却未出言反驳,只牵着她的手,脚下步子稍快。
府邸虽是新修的,但四处可见旧将军府的影子,比如眼下,两人正在走着的这条回廊。廊下的风灯被一个个大红灯笼所取代,迎风轻摇,光影柔和,似乎能将人的思绪拉回,却又增添了几分柔情和旎漪。
新修的庭院,远远便能看见装点在外的红绸,贴着大红“囍”字的新房中,映出红烛摇曳的光影。
房门推开,隔着扇面,隐约可见房中装饰,颇有几分眼熟,却又看不真切。
行至圆桌前站定,卫驰抬手,将沈鸢遮在面前的喜扇摁下,眼前视线清明起来,里边的装潢和摆设却不禁让沈鸢怔了一下,竟和从前毓舒院内的摆设陈列十分相似,只是房间比先前更大更宽敞许多。
铺了红绸的圆桌上,装了合卺酒的银质雕花酒壶,静置其上,两旁的□□凤花烛,烛火轻摇。
卫驰抬手,缓缓斟了两杯酒。抬手将其中一杯递给她的时候,似想起什么一般,忽又停了手,是因想起了上回,也是唯一一回,他们二人饮酒时的场景。
沈鸢的酒量,怕是会连这样寡淡的合卺酒都受不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