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绮绣阁时,周阁主亲自送秦妧乘上马车,挥手告别时,还意味深长道:“裴相是个疼媳妇的,老夫倍感欣慰。”
秦妧脸薄,笑着颔首道了别。
须臾,绮绣阁外只剩下周阁主一人。老人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掩帕重重地咳嗽起来,身形随风轻晃。
“出来吧。”
随着老者的话落,阁内走出一人,俊朗清癯,浓眉大眼,正是匠师周清旭。
周清旭也看向了马车离去的方向,喃喃问道:“裴衍多久没来探望您了?”
周阁主将咳出的血帕子暗暗塞进衣袖,哼了一声往里走,“裴相事忙,不来也无可厚非。你呢,比裴相还忙?”
周清旭摸摸鼻子,跟在老者身后,“儿子不是要到处寻找姐姐么。”
提起失踪已久的爱女,周阁主默叹一声,不愿老生常谈,“阿湛呢,可做好功课了?”
“没......不知又跑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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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驶回皇城后,秦妧想着再去一趟香糕铺,为裴衍买些蜜糖糕。
今日香糕铺的食客极多,天儿又有风雨前的燥意,秦妧让老邵进去铺子排队,自己带着茯苓等在卷起帘子的车厢内。
果不其然,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阴云密布,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了下来。
秦妧让茯苓带上伞去接老邵,自己趴在窗前,看着小贩们急匆匆地收起摊,各自离去。
有经验者,已预判了雨势。
很快,雨势转大,携沙卷叶。
秦妧静坐车中,没觉得风狂雨凉,也许这就是她当初的初衷吧,伶俜之中寻求一隅安稳。
自嘲地一笑,她随意瞥向香糕铺旁的巷口,发现一道小小身影立在雨中,与行色匆匆的路人形成了对比。
风雨交加,有人狼狈、有人从容,这便是心境的不同吧。
可那还是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啊,怎能做到如此稳重?
心里不免产生好奇,她紧紧盯着那道身影,发现他浑身湿透,一时不忍,拿起另一把伞下了车,径自走了过去。
烟雨漫天的视野里,一切灰蒙蒙的,巷口的小童成了唯一的浮翠色。
秦妧霞绡轻摆,雾鬟微乱,一手执伞,一手提起湿重的长裙,来到小童面前,弯腰递过伞,面色温柔,“小郎君,你是在这里等家人吗?”
孩童抬眸的一瞬,秦妧的眼中划过惊/艳。眼前的小郎君生了一双漂亮的琥珀眸,粉雕玉琢中带着股不属于同龄人的沉着。是拥有怎样的经历和家世,才会有种少年老成之感?
面对忽然出现的年轻女子,小童鼓着腮别开脸,推开了递来的伞柄,“不是。”
简短两个字,应是回答了刚刚的问话。秦妧从没见过这么别扭的小孩子,明明一身狼狈,却傲然如松。许是有过孤单的经历,能切身体会他隐藏在狼狈之中的要强,秦妧蹲下来,任雨水溅湿了绣鞋和衣裾。
绘着绿萼梅的油纸伞下,一大一小静静相望,耳畔是唰唰的雨声。
“没有等家人,是走丢了吗?需要我送你去官府吗?”
听着女子温柔的询问,小童没再板脸子,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我想去这里。”
秦妧让他执伞,自己摊开纸条轻念了地址,随即看向小童,“你要去安定侯府,可是寻人?”
“嗯,我要寻裴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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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不减,电闪雷鸣,收到秦妧口信的裴衍在下值后回到府中,甫一走进垂花门,就见抄手游廊上站着两大一小两道身影。
将伞递给身后的魏野,裴衍走向两人,薄唇带笑,“阿湛,过来。”
五岁的小童阿湛松开秦妧的手,快步跑了过去,“时寒叔叔!”
裴衍弯腰将人抱起,托在臂弯,温和而怜爱,“让叔叔瞧瞧,阿湛是不是瘦了?”
阿湛趴在裴衍的肩头,这才显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幼态。
生了一副好皮相的小小少年,似乎在迷雾中寻到了灯塔,疲惫地闭上了眼,“时寒叔叔能带阿湛去探望卫老夫人吗?”
裴衍默了默,“等明日雨晴可好?”
“嗯。”少年搂住他的背,“我不是故意要气外公和舅舅的,我只是想去探望老夫人。可他们不准我去。”
“叔叔明白。”
不远处,秦妧陪杨氏站在那里,悄然递上绢帕,“母亲,擦擦脸。”
杨氏红着双眼接过绢帕,揩去了眼角的泪,拉着秦妧回到正房,说起了陈年旧事。
阿湛是卫岐和周阁主之女周芝语的孩子。
五年前,周芝语被人设计,中了药粉,被偶然路过的卫岐所救,一宿荒唐,有了肌肤之亲,无意怀上了骨肉,两家人便想着议婚。奈何没多久,周夫人病逝,周芝语需守孝三年,耽误了婚事。卫岐也因此等了三年。
可就在守孝期满,两人准备成婚时,一个突然被害,一个无故失踪,落得个曲终萧瑟。
而作为两人的至亲,卫老夫人得了癔症,周阁主得了心病,始终没有寻到治愈的良药。
卫岐是在侯府被人杀害,作为侯府主母,杨氏一直很自责,每每遇见两家的事,都会竭力相助。
“妧儿,阿湛是个可怜的孩子,既然寻来了侯府,你作为长媳,理应费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