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们第三次见面了。
「你在香港的日子剩多少天了?」
佟于馥问道,刚下了班的她,穿的还是一身西式侍应服装。刚坐下来后,她们点了些小食,两人都不大饿。
「两天,」
如此回道,冯玫綺的指尖贴在水杯的杯侧上轻轻点打着,看起来有点儿焦虑。
「快离开了。」
她又说,还是喝了点水润润唇。
听到这个答案,佟于馥第一次显得如此落寞。她们互相凝视了一眼,而后又彼此了然地错开视线,正好侍应早了些将她们的饮料送上来,消解掉这逐渐酝酿的尷尬。
「所以,你现在喝奶茶了?」
见着冯玫綺端起热太妃糖奶茶凑到唇前,佟于馥笑道。
这听起来可能有些荒唐,但她们在一起的那几年来,冯玫綺为了顾及身材等理由,可是基本上都不碰奶茶的,连港式奶茶也不。除非是全素、去糖且走冰,还必须只在她两个月一次的「罪恶日」里喝。
「你还不是开始喝咖啡了?」
冯经理啜了口奶茶,唇角微勾。
从前的佟于馥不喝咖啡和茶,这会让她没法安稳入睡,而当她睡不着时,冯玫綺便有的受了。
「来店里后帮忙试了茶跟咖啡,起初是慢慢喝了一些,后来身体习惯了咖啡因,就喝得更多了。」
看来她们也不是变了,只是习惯了新的。
「是吗。」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冯经理的心底总感觉有点儿空荡荡的。说得越多便越是。所以她转而望向窗外的景致,尖沙咀在傍晚时的景色是一片昏黄、夹带着紫罗兰色光芒的夕阳映照,背光的大楼群成了墨黑的高耸方块,一小格一小格地纷纷点起了表示加班的灯光,那些暗着的办公室也是有的。
「话说,你还记得之前登哥那里有个女孩子叫小妍吗?」
她回过神来时,佟于馥用茶匙缓缓地把方糖块搅散了,突然问道。还是一样嗜糖如命啊。而她对面的冯玫綺不禁对此轻地微笑。
小妍呀。这个共同熟识的名字马上在她的脑海中对上了一张年轻女孩的脸庞。
*
小妍有着高鼻樑,五官深邃,眉毛不太整齐,稀疏地贴在眉骨上,看着有点像混血。
「登哥最近跟小妍好上了。」
佟于馥用感到不可思议的语气对恋人说道,而那女人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刚下了飞机便赶来她们预定的餐厅,佟于馥也已经帮她点好了热花草茶,让她消一消下班后又要飞行的疲倦。
「不会吧?」
冯玫綺觉得有点好笑似,接道:「我认识的小妍怎么会喜欢上登哥这一型的?」
无意冒犯登哥,但是她们认识的小妍在一次茶会时对她们说过,她要嫁的人绝对不会是香港本地人。这年头国外的旅人来来去去,有这么多机会,她想藉着跨国婚姻离开香港。很不凑巧的是,登哥是个实实在在的香港男人,没有任何出格的特点。
「你相信缘份吗?」
将刀叉放下,佟于馥耸了耸肩。
「小妍发现登哥原来是以前对门的邻居哥哥,后来小妍搬到九龙,就再也没见过对方了。」
「难怪,登哥当初老是说对小妍有种特别眼熟的感觉。」
冯玫綺并没有直接回答缘分的问题,只是拾起纸巾擦拭唇角后回应。或多或少她是更偏向实务派的。
「登哥说了。」
说着,佟于馥对女人发自内心笑得欢快,轻轻地将指尖有意无意地碰上她搁在桌上的手,中指上有枚纯银的对戒。
「如果有缘,就算要跟一个女人就这么走一辈子,他也觉得正好。」
*
「小妍最近再嫁了,我收到她的喜帖时已经晚了,登哥转交给我的。」
轻叹了一口气,佟于馥听起来也很惋惜。但终究是过去的人了,她们对这女孩的印象也停留在遥遥的数年之前。
「她如愿嫁了个外国男人吗?」
冯玫綺不再试着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自然一些,毕竟这事儿当年她也参与了不少。
「喜帖上的名字看起来是个法国人,字母上头左撇右撇的。登哥什么也不说。我想,她确实是做了外国太太吧。」
她挽起白衬衫的袖子,对女人笑着回应,往自己的腿上铺好餐巾。她们的小食上了一份,佟于馥点的鸡翼佐忌廉酱。
说老实话,冯玫綺也很喜欢忌廉的香气,这使她想起眼前的女人。但是当年的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纯素主义者。回了台湾太长一段时间后,她才终于放下执着,开始在午餐与出差时点那些不怎么素的招牌餐点跟甜食。
「法国的确适合浪漫的女人。」
笑了笑,冯玫綺显然对这个国家保持着一种特殊的情感。
「那里很美。」
而佟于馥点点头附和,开始说道:「小时候,我妈带我跟于德去露天电影院看过奥黛丽赫本演的《巴黎假期》,当时候的巴黎真美。」
于德最近怎么样了?冯玫綺原本想问这句话,又隐隐约约地感到不妥。她的心被刺痛了一下,像犯了那好不了的旧伤,直到佟于馥再度开口。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说的那句话。」
*
「她说?如果我能,就算要拋下你们,我也会做巴黎的女人。」
佟于馥说完后觉得好笑似,然而她的恋人只感到惋惜。女人倾前身子,放下了平常的高姿态与自尊,只是全心全意地想当个能照顾她的女朋友。
「抱歉,于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