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她只好冲豆蔻赔笑,“豆蔻姑娘,我家公子是个性子执拗的,一心牵挂江夫人的病情,望你见谅。”
豆蔻只好摆手道:“没事没事,鲜少见到夫子这般关心学生身体的,我家夫人真是有福气,能遇到碧虚公子这么好的先生。”
玉无瑕眨了一下眼睛,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初篁呵呵一笑,“豆蔻姑娘过誉了。”
豆蔻道:“既然公子坚持等候,那奴婢还要忙,就先下去了,请你主仆二人自便。”
她只希望玉无瑕等着等着就不耐烦了,自己提出走人才好,因此没有询问玉无瑕要不要拿本书给他打发时间。
初篁点头道:“有劳豆蔻姑娘了,若是江夫人醒来,请你差人来告知一二。”
豆蔻颔首,急忙下去了,她拿了绣品去门房那儿坐着刺绣,打算等小红杏一回家,立马将玉无瑕来探病的事情告知于她,也免得她装病的事情露馅。
*
玉无瑕坐了一会,站起身,踱步到廊下,看着院中的一树树粉黄杏花。
初篁跟随在他身侧。
玉无瑕负手而立,静静瞧着那些艳态娇姿的杏花。
三两丫鬟站在不远处,偷偷瞧他,一边与同伴低语,一边嘻嘻娇笑,脸上带着娇羞之态。
玉无瑕转头去瞧她们,她们“呀”一声,抬袖遮脸,心喜不已。
玉无瑕吩咐:“初篁,你去唤她们过来。”
初篁有点惊讶,但还是走近那些丫鬟,她还没开口,一个丫鬟凑近她,低声问:“姐姐,那位公子是不是传闻中大名鼎鼎的碧虚郎?”
初篁莞尔一笑,“姑娘好眼力。”
丫鬟捧着脸,“碧虚郎果真名不虚传,比传言中还要……”她想半天,想不出什么文雅措辞夸玉无瑕,只感叹道:“好看!实在太好看了!”
另一丫鬟艳羡道:“夫人真是幸福,可以每天跟着碧虚公子学作画。”
初篁道:“我家公子唤尔等过去,你们可愿赏脸前往?”
丫鬟们忙不迭应下:“愿意愿意!”
说完,不等初篁引路,纷纷跑到玉无瑕跟前,她们你撞我、我推你,期期艾艾地偷瞧着玉无瑕,齐声行礼道:“无瑕公子安好。”
玉无瑕颔首,心中暗道,果然是小红杏管理下的丫鬟,性子跟她一样不着调,又带着少女的天真烂漫之态。
初篁摇头失笑,走回玉无瑕身侧。
丫鬟们七嘴八舌地问:“公子叫我等前来作甚?可是要吩咐我们做什么事情?”
玉无瑕道:“我第一次来江府,对此地不甚熟悉,你们可愿带我参观一番?”
丫鬟忙不迭道:“好呀好呀,请公子随我们来。”
她们在前头领路,玉无瑕与初篁跟在后头。
到了后花园,依旧栽种着很多杏花树,粉色、白色、黄色相接,看着花团锦簇、好不喜人。
玉无瑕淡声问:“府内为何只种杏树?”
丫鬟显摆道:“这些杏花树,都是大人亲手为夫人栽种的。”
另一丫鬟推她手臂,笑嘻嘻地埋汰道:“这又不是大人种给你的,你语气这么骄傲作甚?”
丫鬟推开她手,“切,我这是与有荣焉,整个邺城,要论宠妻,谁能比得上咱家大人?夫人有时候半夜忽然想吃糖葫芦,大人二话不说,亲自跑出去敲响张大爷家的门,就为了买一串糖葫芦回来哄夫人开心。”
又一丫鬟挤眉弄眼:“哟。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莫不是偷偷跟在大人身后啦?你该不会想背着夫人偷偷勾搭大人吧?”
那丫鬟不满地噘嘴反驳道:“你尽会胡扯!我才没有你说的那么龌龊,想着要去插足夫人与大人之间的感情生活。”
玉无瑕脚步一顿,背在身后的手微微一蜷。
“张大爷是我家亲戚,亲口说给我爹妈听的,我那日回家,刚好也听了一嘴。”
玉无瑕垂下眼皮,遮住眸底晦涩的情绪,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走到一处平坦地,一颗粗壮的杏花树下吊着一架秋千。
丫鬟们争相上前,围着那架秋千看,秋千落了几朵粉白杏花,丫鬟们捡起来,又拿出帕子替秋千掸了掸灰尘。
然后,两名丫鬟扯了扯秋千绳索,又推着秋千荡起来,试着秋千架牢不牢固,但并没有坐上去,又纷纷退回玉无瑕身前。
初篁见状,好奇发问:“你们不去荡秋千吗?”
又贴心道:“我家公子不会阻拦你们,你们可以尽兴玩,等玩过瘾了,再带我们参观不迟。”
丫鬟们摇头,“不成不成,那是大人亲手做给夫人的秋千,以前嘱咐过我们,除了夫人,谁都不许坐那架秋千。”
“我们刚才就是查看一番秋千架有没有故障破损,若是坏了,需得及时告诉大人,大人才好去修,免得摔着了夫人,那可就是大事不妙了。”
初篁听罢,隐晦地看了玉无瑕一眼,见他面无表情,背后的手紧攥成拳头,又收回视线,对丫鬟道:“你家大人可真是疼爱江夫人,连秋千架都要亲自修理才放心。”
丫鬟们嘻嘻笑,异口同声地道:“那是自然,大人对夫人的心意,那都是有目共睹的。”
玉无瑕提步朝回走,初篁跟上去,“公子,不参观其他地方了吗?”
丫鬟们也追上来,小心翼翼地觑玉无瑕神色。
玉无瑕若无其事地道:“你们家大人与夫人成婚多久了?”
一丫鬟道:“约莫一年多了吧。”
玉无瑕又问:“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江军司待夫人,如一日的好吗?”
丫鬟语气肯定:“对啊,大人还曾说过,若是有朝一日夫人先他一步年迈去世了,他定会追随到黄泉路,陪她一起上奈何桥,下辈子再做夫妻。”
他沉默片刻,幽幽感慨:“如此,江军司倒真是情深义重啊。”
丫鬟们深有同感地点头。
*
玉无瑕在花厅等到正午,小红杏还没醒来,豆蔻跑来询问他可要进膳,玉无瑕无甚胃口,淡声道:“不劳豆蔻姑娘费心了,我一向不吃午膳。”
初篁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又垂下眸子。
豆蔻不疑有他,“既如此,那奴婢先下去了,无瑕公子若是饿了,尽可差遣奴仆去厨房拿点心吃。”
玉无瑕轻轻点头。
豆蔻走了,花厅只剩下他们二人,那些丫鬟也都各自去忙了。
玉无瑕踱步到窗下,望着院中盛放的杏花,他站在阴凉处,日光透过窗花照进屋,他的脸半明半暗。
初篁担忧地瞧着他,不敢多说什么。
微风徐徐,拂落树上的杏花,偶有一片粉白的杏花花瓣被风吹起,从窗花空格溜进来,贴在玉无瑕的衣襟心口处。
玉无瑕低眸,瞧着那片粉白花瓣。
良久,他抬手将花瓣取下,捻在指腹间,轻轻摩挲。
他的声音比风还轻:“初篁,我心中难受。”
“你说,我注定只能得到一片杏花花瓣吗?”
“为何不能整朵都尽入我怀?”
初篁叹息一声,劝道:“公子,趁现在未曾泥足深陷,当及早抽身才是。”
玉无瑕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将手伸出窗外,风吹过,他手心里的那片花瓣很快将要随之远走。
玉无瑕手指往下按住那片花瓣,他收回手,将其背在身后,指腹抚着花瓣,触手粉润。
他眺望着院中的树树杏花,目光渐渐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