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 第38节(2 / 2)

天欲雪 风里话 2046 字 6个月前

    一次,是她嫁给了袁家九郎, 亦是后来让人唏嘘的皇太孙。

    一次, 是她嫁给中山王, 成为中山王妃。

    纵是多年过去,这说话的女子无论是嗓音、相貌、仪态都是谢家女郎,断无二人。

    “阿姊,莫闹了。”谢琼瑛后背生出一层冷汗,却也很快镇定了下来,只侧身对着谢琼琚道,“阿弟知你还念着姐夫,怕这盟约签订了,毁他大业。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了……”

    话至此处,他将收回目光,不无歉意地看向左边的长安使者,右案的高句丽君臣,然后重新落在谢琼琚身上,轻叹,“你始终愧念当初,情意不减,然他呢?他已经忘却旧情,试问这东线上,何人不知他即将与幽州刺史家的女郎成亲?再退一步讲,他若是对你有一分情意,怎会将你这般送来,换回他的表妹?难道不该写信说服与我,与我两处合兵,如此皆大欢喜吗?可见,他并不念旧情,你又不必为了他这般同阿弟置气呢?”

    道歉的信,合兵的卷宗,他都收到过。

    只不过纸上言,纸被他烧了。

    送信人,人意外死了。

    营中有了三三两两夹耳低语,有高句丽处高云霄当作笑谈的低眉不屑。

    “阿姊,你若累了,阿弟还是送你回去吧。”谢琼瑛饮了一杯酒,都是自罚,让诸人稍后片刻,容他胞姐回营歇息。

    “翁主,妾闻高举丽最尚忠贞,今日怎能与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签订盟约?”谢琼琚的话快于谢琼瑛近身的搀扶。

    两张桌案,就隔了半丈地,她就这么点时间,就这么一点力气。

    为今日一宴,熬尽最后的心力。

    她将压在舌根下的一点已经没有苦味的人参嚼碎咽下,汲取上头最后一丝药效提神。然后将如刀的话吐出。

    她没有握刀的力气,更没有直刺要害的准头,但是这里有的是能持刀握剑的人。

    果然,闻她话,高云霄开口道,“谢将军,请令姐把话说完。”

    “翁主,家姐身子不爽,尚需医官看顾。”谢琼瑛已经搀起谢琼琚。

    “翁主,这么一个家奴,你确定要与之联盟?”谢琼琚也不挣扎,只在谢琼瑛将她拖着的间隙里,将话语如数吐出,“他根本不是我谢家子,乃我谢氏一家奴而已,且是三姓家奴……”

    “阿姊疯癫了,这般胡言乱语!”原本扶在她臂膀的手陡然聚起力量,是手刀模样,欲要劈晕她。

    如此众目睽睽下,显然谢琼瑛被这话刺激乱了分寸,做出这般明显的动作。

    对面的高云霄眼明手快,腰间软鞭一记抽来。

    并未护住谢琼琚,也未伤到谢琼瑛,只是生生将二人隔开了。

    失去人搀扶的女子,连鞭风都受不住,撞上桌案,跌在地上。她瘦得厉害,当年尺寸的裙褥早已裹不住她身影,腰封更是晃荡空悬。

    这厢跌下,衣襟顿敞,现出雪白脖颈,大片昳丽香艳的色彩。

    一营的文武官员,都大惊失色,心正者掩目,好色者垂涎。

    “劳您把话说清楚。”所有人还未回神里,高云霄疾步上前,扯下披风盖在她身上,将她拉往自己近身处。

    “翁主,这是家姐,你何意?”谢琼瑛欲上前夺人。

    谢琼琚计算了高句丽的崇尚与忌讳,但未有料到还能遇得意外的爱护,有酸涩直冲脑门,话语倾数落下。

    “这人,乃我谢家养子,我母生我一女,后诞一子未见天日而夭折,为固地位,买了同岁之子,给予教养。多年来,我谢家上下皆视为己出。尤其是妾,阿母故后,虽只长他两岁,却如母照料,养他长大,不让旁人欺他。多年来确实姐弟情深。”

    “然,却不知此子居心叵测,竟觊觎妾。为占妾,不择手段。”

    “妾之家族,早年蒙先帝托孤,找寻废太子遗孤。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延兴七年,寻得真龙。而这人因夺妾,于父入殓日,将消息露于中山王,使阖族子弟被困中山王府,如此趁机迫妾与君和离。他为一己之私,不顾我门中子弟,此为第一叛。”

    “后妾嫁入中山王府,救族人脱困,以为日子就此平静。却不想中山王三年后倒台,原是这人见中山王不如定陶王,又恨其占我为妻,故下杀手,转投定陶王。此乃第二叛。”

    “妾在两年前知晓前后真相,只觉无颜面对宗族双亲,又感被戏弄不甘,遂于别苑设计放火,欲杀此子,自己死里逃生。奈何他今日得妾存活,又来扰妾。同时野心膨胀,不欲再为定陶王所控,欲借此联盟自立为王。此乃第三叛。”

    谢琼琚的话真真假假,却将谢琼瑛的三叛说得天衣无缝,坐实了“三姓家奴”。

    “翁主,此等人,身份不明,心意不贞,野心勃勃,您高句丽处当是最忌此类!”

    这是她一口气吐出的话,速度之快,条理之清,让在座所有人包括谢琼瑛都是怔了又怔。

    “你胡说什么?我乃谢家正支嫡出的儿郎!”到底谢琼瑛首先反应过来,疾步上前一把抓上她双肩,“你才是……”

    “混账,你是要说我才是谢家抱来的女儿?”谢琼琚被他控在手中,哀哀环望四周,痴痴笑道,“可怜我谢氏满门,为你所害,双王之战中,儿郎尽灭,女子流离。我不是谢家人,我今日又何至于这般悲切?你是谢家人,你又如何这般残忍,不念血脉亲情?”

    座下已经几多声响,然到底是筹谋多时的联盟,凭她这般三言两语,座下人多有只当她是谢琼瑛眼下所言的得了疯癫癔症。

    “我是说,我们乃手足至亲。多年隐忍,种种所为,阿姊,我都是为了重振谢氏门楣啊!说我觊觎你,天方夜谭!”

    自己不是谢家人,本就荒唐。

    说她不是谢家人,眼下已经被她言语堵住。

    再者,从飞鸾坊谢家女卖画传出,到他交换胞姐回归,无一处不都证明了她身份。

    如此,眼下闹到这般局面,谢琼瑛权衡利弊,唯有这一记苦情牌,还能力挽狂澜一二。

    却也是一次豪赌。

    他的数个心腹在他眼神示意下,亦随他话附和。

    “是啊,五姑娘,七公子这些年多来不易,你怎可如此诋毁他!”

    “五姑娘,这是您最疼惜的阿弟,可不兴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