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青州为首的四州兵甲共计七万,贺兰敕带走三万,历经半月,烽火不息,灭敌三千整,白骨堆山,夺下洛阳城。
遂开城门迎接中军帐内指挥的皇太孙。
然后本该再与右翼军梁旭、李洋等人合兵,取函谷关入长安,贺兰敕却按兵未动,片甲不发了。
原因无他,随之而来的左翼军贺兰敦父子,接到辽东郡送来的丧报,后嗣贺兰幸于除夕夜亡故,乃谢氏动用私刑之故。
贺兰敦花甲之年,得信之初乃一口气未上来,晕厥过去。
其子贺兰正尚存理智,只道信中寥寥数言,不知具体情形,遂派人快马回去问清楚。
然贺兰敕闻此事,却拦下道,“你子亡于谢氏手,此结果真切,何论缘由!”
只上来一计,道是首当为其子报仇。断无将士在前方厮杀,家眷却生死无依的,以此煽动四州将士欲要贺兰泽废弃谢琼琚,以安军心。
四州诸将中,其实大部分亦知眼下该一鼓作气,私仇秋后再算。然亦有不少人打了另一处算盘,便是不让贺兰泽独宠谢琼琚。
大军出征前,贺兰敏曾要求谢琼琚为其充盈后院,却被拒之。
眼下,自然想搏一番,若是谢氏被休弃,来日各族女郎便可更好入后宫,上君榻,绵延后世的荣光。
然却未曾料到,洛阳城中僵持四日,贺兰泽并未动气,只传医官给贺兰敦父子用心诊治,更从贺兰敕起连同下边部将除原本功绩外皆再升半级,参战的三万兵甲亦都得犒赏。
甚至聚兵甲亲临阵前嘉言,“诸将士夺取洛阳城不易,孤亦不忍尔等连番征战,故允尔等修整时日,来日再战,共伐敌人。”
这话听来好话,但观贺兰泽后面举止,不由不寒而栗。
两日后,因四州七万兵甲不发,贺兰泽以自己手上聚拢的共十四万兵甲,亲上战场,赴一线,破八万人坚守的函谷关。
攻战也,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
如今十四万对战八万,还不到倍数,又是面临函谷关如此天险,注定是场恶战。贺兰泽出中军帐而纵马持剑以镇军心。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二月初一,首战函谷关,贺兰泽处告捷,齐准命人挂免战牌。
二月十五,二战函谷关,四州之中的徐州参将陆玉领兵甲一万来助战。
回忆贺兰泽前头话语,何为“来日再战,共伐敌人”?来日之战,能与贺兰泽共伐的,不就是这一场函谷关之战吗?
其话如此,却根本没有等他们。故而,这话根本就是反的。所谓让他们修整,便是不需要他们参战了。
此番若是贺兰泽自己领兵得胜,他日这些未参战的兵甲即使不会如弃子遭遇,但也不会再得以重用。若是贺兰泽失败,那这处修整的七万兵甲还有何用!
徐州参将陆玉想得清楚,其实其余人回过神多少也能想明白,但到底慑于贺兰氏,尚且还等其示意,唯陆玉横心一摆,领兵相助。
而正值贺兰敕犹豫之际,二月二十,从冀、幽两处前来的三万援军加入作战。将原本僵持的局势扭转过来。
攻城战,本就是最为艰难的战役。
相比齐准已经倾尽所有,贺兰泽处接二连三的援兵,愈发鼓舞士气。而贺兰泽亦索性不催贺兰氏援兵,只与将士道,“吾等尚有洛阳城中六万兵甲作盾。”
只一句话,既鼓舞了函谷关作战的将士,又威慑了再无援兵的齐准,同时让贺兰氏兄弟陷入两难境地。
为此,贺兰敕曾写信问贺兰敏的意思,接贺兰敏书信,自然要襄助之。然待信件一来一回,加上又几多犹豫,待贺兰敕发兵已是五月中旬。
却得贺兰泽军令:六万兵甲就此屯守洛阳城。
“洛阳城当日不过五千守军,粮草不足,城池有损,但凡有点作战经验的将领领三万兵甲都能攻下。如此差事得一便罢!难不成如今函谷关亦是粮草不足,城池有损了,便还要与他一杯羹?”
中军帐中,已经数日未眠的青年将领,对着沙盘图做完最后决战的布置后,丢开拨沙的马鞭,坐回案前座上,灌了口就剩的三分温热的参汤,兀自按着发胀的太阳穴。只谴退诸人,让他们各行其是,以备最后一战。
“这还是殿下头一回,如此直白地恼怒贺兰氏。”沉荣难免有些讶异,“弟子当师兄囿于昔年情分,会继续隐而不发的。”
“你都道这‘隐’字了,左右不过是时间问题。”公孙缨看过沉默不言的杜攸,遂先接话而来,“如今还未当面言语,何时撕破脸面便不好了。”
“殿下可以囿于昔年情分忍让、给予,这是他为君当有的一面仁慈态。但是贺兰氏却不可以挟恩图报,而是该忘记恩情,这是他们为臣当有的的一面谦卑态。”杜攸驻足望向西边洛阳城的方向。
寂寂函谷,山花飞鸟惊尘,树根草蔓遮道。
“可惜,这贺兰氏至今未明白这个道理。”杜攸说这话时,不由想到千里之外的贺兰敏,“但愿无有撕破脸的一日!”
明明在谢琼琚回千山小楼的当日,贺兰敏便问过他,他亦给她解惑,可惜到底也不是个明白人。
攻占函谷关最后的战役在六月初三的平旦,随着前锋李洋一支滚油箭射入城楼,贺兰泽亲擂战鼓。
整整九日,战火不绝。
刀枪入骨肉,马蹄踏血泥。
六月十三,最后的城门破开,降书递上来。
近二十年谋划,两次西征,鏖战一年,长安皇城终于匍匐在贺兰泽脚下。
*
喜报传至辽东郡,贺兰敏呼出一口气,却没有太多喜悦。
如她二月里所言,高句丽果然乘虚而入。
在观察三个月后,五月下旬率领甲五万而来。彼时幽州城守军不过五千,高云峰并未强攻,而是围困之。
如今已经一月有余。
“主子,三州的家眷已经撤离,退守去了青州城。但是夫人不许兵甲护送,说是兵甲得守城。”绘书捧来一碗冰盏奉给贺兰敏道,“主子,您也起身吧。左右已经传信给主上,而眼下这告捷文书都传来了,主上定然能腾出手接应我们了,我们启程迎上去即可。”
贺兰敏握着那封文书,依旧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