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是中国人的大节日,留在校内的多半是硕博生。易灵凌赶在除夕之前回了琼州,改革开放以来,此地便成了全国的旅游胜地。凛冬时节,前来避寒的人更数不胜数。与一众东北人一同落地机场,人家去往海边别墅,她独自换成高铁巴士回乡。
政策并不均衡地惠泽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角落,她所居住的这偏远城镇修了一条沿海公路,初中时还常有长辈说,这路修好了,以后小镇就发达了。易灵凌盼着此地改头换面,新人没进来,倒是她这样的旧人出去了。
易妈妈做了一大桌子菜,亲友团聚于此,就等着见见灵凌的男朋友。她推门一看,见易灵凌身后空落落,脸色顿时僵住:“就你自己啊?”
易灵凌笑语盈盈:“不然咧?”
她斜着身子拎起行李箱,挤开她,径直就往房间走。沙发上坐着二舅妈一家,叔叔和小姨已经在餐桌边上摆起麻将桌,乒乒乓乓,她还没回房间,已经被沦下场的表姐拉过去凑数开新桌。
年年的春节,易家都这样热闹。电视机里的春晚前奏轰然响起,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围坐在大桌上互相道喜。餐厅隔断处挂了新的小灯笼,转啊转,转啊转,七姑八姨轮流盘问她的学习与感情,她衔着笑就嘻嘻道来:“好!都很好!彭程还让我帮忙说声新年好呢!”
一个小镇巴掌大,彭程他们都是知道的。西桥边收破烂家的小儿子,心气高,气性大,见谁都不顺眼。易妈妈一直不太喜欢他,晚饭后拉着易灵凌絮叨:“宝贝,他真的那么好呀?”
易灵凌笑开,翻开手腕:“嗯,特别好。”
临行前彭程给她买了条串珠,坠了一只金色的小老虎。今年是虎年,他祝她生龙活虎。首都太大,实验室的活儿一茬接一茬,来回一趟费时间,易灵凌不舍得他辛苦,两人在校门口便道别。车里她仔仔细细地将小老虎擦亮,那金色就闪在了心里。
易妈妈见女儿开心,也暂时安神,拍拍她的屁股:“嗯,你喜欢他,他就是最好的。”
晚上倒计时,她与小辈一同放烟花。乡镇海边,管控不严格。金红混着紫绿的火花窜到天空,浪花伴奏,她当即拨通彭程的视频电话:“彭程!请你看烟花!新年快乐!”
信号断断续续,彭程凑过来欣慰地吻一下,她回吻,小侄子听见声音就贱兮兮地笑,易灵凌退了两步,躲开视线:“来年也请多指教啊!”
男朋友后才轮到朋友,李冬青因为消息弹窗靠前,有幸在午夜初始收到祝福消息。洋洋洒洒的网络文案来不及看,她被林敢抵在窗边。偌大的落地窗下万家灯火,两个漂泊的人相依为伴。他牙尖嘴利却舌头柔软,交错着刺激颈部更觉冰火两重天,挠得她心痒痒。
家里人睡得早,没有守夜的习惯。李冬青人缘一般,不像林敢,手机震得发疯。他调了静音,旁边一扔,扑在她身上狂舔。都说有些动物的舌头有倒刺,她觉得他也有,不然怎么会舔一舔就卷起她的精神呢?她缩了缩脖子:“你病刚好就发疯啊!”
林敢笑:“到底是谁先挑事儿的!”
今日他本该去Pretender值夜,昨夜在酒吧里发了高烧,神志不清,经理直接给他休了假,送进医院。李冬青学校赶来,瞧他如此虚弱,就差劈头盖脸一顿骂。她不是护崽的妈妈性格,可当他趴在自己身上,流露出一点脆弱,她又招架不住了。
一米八七的人,不应该长一双漆黑无暇的葡萄眼,深色里闪着银光,黑洞一样,将她卷进去,压迫她叩问她:“你也舍得来找我啦?”
说的这是什么话!李冬青觉察到他的怨愤,只好摸摸他的头,又亲亲他的眼睛。
最近她找导师姜好请教翻译腔调,姜好扔给她一套佚名的青年诗歌用于练手,她忙上忙下,交稿时见到作者本人,忍不住追着请教两句,才发现竟然在语境语义上出现如此多的纰漏。完美主义者善于自省,她把自己关在图书馆跟文本死磕,期间林敢打电话约她出门吃饭,都被她拒绝。林敢生闷气,不肯找她。李冬青竟也没察觉,硬生生晾了人家一周,二稿交上去才惊觉:“嗯?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没了女朋友的林敢只能埋头工作,害了感冒,又发了高烧。她感到时,他正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那么高大的人,竟然在问:“你为什么不理我啊!”李冬青悄悄录下,打算日后拿来讨债。林敢恍然惊醒,见到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抱怨:“你也舍得来找我啦?”
醋意十足,眼角眉梢下挂着小小的欣喜。她看看点滴,帮他把速度再调缓一些,又拂过他的脸:“你们经理说你最近连轴转,今天趁着生病休息一下吧!”
林敢推了推,没合眼:“你作业忙完啦?”
李冬青点头,叫他不要操心。点滴是凌晨六点打完的,捂着手臂走出医院,刚巧遇上除夕的第一抹阳光。灿灿的,嵌在水泥地里,折出金箔一样的碎片。林敢正要打车,李冬青直接拉住他:“今天不回学校了。”
重要节假日的好房间难订,丁蕙如找她约饭才知她的情况,帮忙出具会员资格,要下宝格丽一套空房。林敢太久没大手大脚,有些愕然:“你这是在补偿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