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缓缓缠在了他冰冷、麻木的左腕上。
不等文清辞反应过来,那蛇便朝着他的手腕狠狠地啃咬了下去。
难以忽视的痛意,自手腕上扩散开来。
竟有一刹那,将麻木掩了过去。
神医谷与世隔绝,四季如春,在这里待得久了,甚至难以对时间的轮转与变化产生清晰概念。
文清辞每天半日诊疗,半日替宋君然侍弄花草。
根基大伤的身体,竟也慢慢地恢复了一点。
只是他仍时不时会想起,被自己无奈丢在雍都,没能带回谷内的医书与笔记,还有那个已经成了皇帝的少年……
神医谷内,总共也就几十人。
大部分人终年累月的闭世不出,所有消息均来自几名偶尔外出的药仆。
自从上回那个当着文清辞的面,八卦他与谢不逢的事的药仆回谷后,神医谷又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有人出入。
直到常驻雍都药仆的白之远回谷。
——宋君然撤了雍都的医馆,如今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文清辞从他口中得知,继位大典已经举行完毕。
现在谢不逢已名正言顺地成了卫朝的新帝。
处理完雍都那群人后,他凭手中军权安定四野,且不再像之前一样,完全承袭前朝旧制。
而是借着大变革之机,迅速操持改革,将兵役、徭役,田制、税制通通大改。
谢不逢在肃州自学的无数书册,还有少年守陵时,亲眼在边关看到的一幕幕图景,与军旅生涯中所观、所见、所闻,皆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他彻底将前朝架构在贵族世家中的制度,拆解、重构。
如若说废帝手中的卫朝,只是单纯延续前朝,给皇室换了一个姓氏的话。
那么现如今的卫朝,才算彻彻底底的改朝换代。
文清辞虽然知道,谢不逢绝对会成为一个与谢钊临完全不同的皇帝,但今日听到的这一切,仍令在他的料想之外。
文清辞没有预想到的还有……在无尽的空虚与麻木之下,支撑着谢不逢的,其实就是他当年留下的几句话。
他对谢不逢说“怜取眼前人”,所以谢不逢逼着自己日日去见兰妃与谢孚尹。
谢孚尹告诉谢不逢,文清辞说他是“卫朝的英雄”,所以少年真如文清辞所说,成为了那样的人。
“……不过谢不逢厉害虽厉害,民间对他却也褒贬不一。”白之远对文清辞说。
“这是为何?”
“他的功业有目共睹,但将礼孝之法全部抛于脑后的行径,也有目共睹,”白之远忍不住说,“比如喜爱酷刑。且还以酷刑折磨废帝这件事。无论废帝之前做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是谢不逢亲生父亲的事实。我要是谢不逢的话,就算做,也要藏起来偷偷做。这对皇帝而言并不难吧?但他偏要光明正大。现在整个卫朝的人都知道,自家皇帝,是个罔顾人伦的不孝之子。”
白之远这语气非常夸张,像是说书人一般,显然是在雍都听了不少精彩的“故事”。
说完之后,他又顿了顿自己感慨道:“但皇帝做到他这份上……好像也挺爽快。”
文清辞笑了笑,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继续给身边的花草浇水。
白之远说的,便是大部分卫朝人看法。
没有人能够抹除谢不逢的功业。
但他部分所作所为,又实在大逆不道至极。
众人一边谴责,说他与废帝不愧是亲父子,都是一样的疯。
但另一边……却又忍不住在心底里偷偷艳羡这样的人。
而谢钊临倒台后,原本畏惧当今圣上,不敢妄言的松修府众人,也逐渐光明正大地谈论当年发生的事。
宋君然不许众人在谷内讨论雍都的事。
因此白之远一边说话,一边忍不住默默观察着周围。
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他连忙清了清嗓子,换个话题假装与文清辞讨论医理。
但最后一秒,白之远还是忍不住悄悄说了句:“……据说废帝现已彻底被逼成了疯子,谢不逢的手段,的确是狠。”
……
刑部大牢内有专人负责看管谢钊临。
此时他的状态的确已经和白之远说的一样,彻底地陷入了疯癫。
谢钊临明天有大半日的时间都在胡言乱语,不断惊恐地祈求“殷川大运河下的冤魂”离他远一点。
他嘴里的话,来来去去都是那两句。
听得久了,负责看管他的士兵,耳朵里也起了一层茧子。
不过他嘴上虽厉害,可是负责看管谢钊临的人都能看出,这位废帝已至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