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陛下——当心着凉!”兰妃的声音还未来得及传出,少年的身影,便消失于暴雪之中。
巨大的风雪,在一瞬间剥去了谢不逢的体温。
仿佛也在同一刹那,剥离了这几年来裹在他灵魂之上的厚重冬衣。
泪自眼角滑落,被冷气冻结在颊边。
此时此刻,谢不逢如一个初生的孩童,被赤裸地抛入了风雪之中。
答案已经明明白白地放在了眼前——文清辞害怕被自己拒绝。
那天殷川大运河上,文清辞将他手中所有伤药,都拿给了自己,整齐又小心地摆在了自己的面前,并叮嘱自己刀剑无眼,上了战场后,千万要小心。
可是……彼时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它们一眼。
小小的瓷瓶,立在暴雨的甲板上,像是被自己抛弃了一般。
恍惚间,记忆里的小药瓶,忽然变成了文清辞的模样。
——他孤零零地站在甲板上,静默注视着自己远去。
到了后来,甚至就连送冬衣,也怕被自己拒绝,只得假借别人的名义。
他最后只得连温柔,都温柔得小心翼翼……
借着暴雪的遮掩,谢不逢终于放任自己恸哭出声。
他缓缓抱住了自己,也抱住了被他小心收在怀里的暖手筒。
可无论是那淡淡的苦香,还是一点温暖。
早就已经随着无尽的雪夜散了个干净。
少年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向着太殊宫的边缘而去。
他要去寻找那些冬衣。
这一晚,本是天慈应该爆发的日子,谢不逢此时多希望……文清辞当初喂给自己的,就是真正的毒药。
第68章
谢不逢从边关带回来的旧物, 均储在玉光宫中。
他翻找半晌,终于寻到了那几件玄色棉衣。
谢不逢紧紧将棉衣抱在了怀里,企图温暖自己的身体。
然而衣服上曾沾的淡淡苦香, 早随时间散了个干净。
上好的棉花,也在一次次浆洗后, 结成了小团。
棉衣上只剩下怎么清洗也洗净的血腥气,在无声陈述着战场的残酷……
就在想要离开之时,谢不逢忽然看到——衣柜最下层, 露出了一片墨蓝色的衣角。
“这是……”
谢不逢小心翼翼地将它拿了出来。
——一件墨蓝的披风,出现在了少年眼前,披风上还有暗线绣成的玉兰。
残留衣间的苦香, 在刹那间唤醒了谢不逢的记忆。
静淑宫那晚, 文清辞托一个小太监,将这件披风送到了他的手中。
谢不逢抱着披风缓缓闭上了眼, 文清辞清润又温柔的声音, 终于隔着两年时光、数百个日夜,传到了他的耳边……臣先回太医署煎药,无法送您回去, 您一会回玉光宫的时候, 一定记得小心。
彼时谢不逢只觉不屑。
现在他终于听懂了文清辞的话。
可是说话的人,却已真地抛下他, 远远离去了。
谢不逢攥紧了披风,恍惚间看到衣料上的褶皱, 又忙小心翼翼地将它松开, 轻轻搂在怀中。
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
“……药人体质特殊, 各类灵药在你身上几乎不起作用, 但还好外伤靠的本来就不是这些东西, ”宋君然检查完文清辞的手臂后,絮絮叨叨地说,“当初爹留下了一个法子,或许有用,就是过程可能不那么的……舒服,你要是愿意的话,今日便可试试。”
神医谷的历代谷主,都会将自己所见病症记录入案。
再由下一位谷主整理,成为笔记或者医书。
宋君然说的方法,就是他前一阵子从老谷主留下的医案中整理出来的。
文清辞没有想到,自己的手臂竟有可能恢复。
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然愿意。”
“好!”宋君然忽然笑了起来,不知怎的……文清辞竟从他的脸上读出了一种奸计得逞的感觉。
下一秒,早有准备的宋君然,便从身后变出了一只竹篓。
不等文清辞问这是什么,便见一只白色的小蛇,吐着蛇信从竹篓里探出了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