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慎之的吻停了,嘴唇还贴着,乔抒白看着黑暗中,近在咫尺的,代表展慎之眼睛的一小点光,告诉他:“我爱你,我想一直陪着你,永远不和你分开。”
他说完后,展慎之安静了。
乔抒白等了几秒钟,有些怕自己是吓到了展慎之,因为爱好像真的太沉重了,承载太多含义,喜欢才是适合他们关系的词汇。
很可能展慎之对他并没有到达非常郑重的地步,爱就会让展慎之感觉到负担。
“我只是说一下,”乔抒白有点结巴地补充,“你不用回应什么。”
但是展慎之好像立刻反应了过来,先说“不是”。
“……我应该先说的。”
展慎之的声音竟然是乔抒白没有听到过的懊恼,他微微用力地压在乔抒白身上,几乎幼稚地说“乔抒白,我也爱你”。
偏偏是这时候,灯闪了十来下,像日薄西山时已要枯萎的植物,也像耶茨,竭尽最后一丝力气亮了起来。
乔抒白看清了展慎之的脸,展慎之诚实的,与乔抒白一样掩盖不住爱意的眼睛。乔抒白静静地看着,想所有看过这样眼睛的人,都不会质疑他们两个人不合时宜,不被祝福,可是真实存在的爱情。
展慎之的手指碰着乔抒白的脸颊,他的手很大,可以遮住乔抒白整张脸,他们甚至连体型都不算很般配,但是展慎之却说:“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他的语气如此笃定,仿佛他们真的是世上最合适的一对爱侣,让乔抒白也有了一种盲目的信心,好像世界是很糟的,比他能想到的要糟糕太多,但是展警官永远都不会放弃,他比市政厅的人加起来都要坚强。只要有人会坚持到最后,一定是展慎之。
是因为这样,乔抒白鼓起说出真相的勇气。
第68章 悼歌
乔抒白今天第二次前往军事禁区,展慎之坐在他身边。
空气从方才乔抒白和展慎之坦诚起,便已经好似凝固了。在摩区的宿舍里,展慎之简短地说“好”,赞同乔抒白去耶茨城外看看的提议之后,便没有再说过话。
乔抒白觉得很有可能,展慎之也还没能立刻接受这些十分难以具象化的事实。
因为前一秒,他还只是展市长的儿子,在摩区刚上任一年多的新区长,正向着明确的目标与理想而努力,后一秒,人生忽然多了一段闻所未闻的来龙去脉,忽然就要承载起数以万计素昧平生的人的信仰重担。
轿车乘着夜色前行,时间晚了,摩区的中心仍然热闹,街上的广告牌循环播放着第二届勇士永生赛的宣传片。
今年的宣传片做得格外振奋人心,上一届的勇士赛冠军卫飞卓对着镜头,充满信念地告诉正在看宣传片的市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永生改造,它让我如获新生。”
“跃迁飞船带我抵达地球的那一刻,我觉得我看到了未来,所以,我也决定把未来和希望带回耶茨。”
他说的话,令市民对永生与回地球的返程充满了希冀。据称,迄今为止,第二届勇士赛的报名人数,已是去年此时的两倍。
今天下午乔抒白在军事禁区地下六层,飞行器中心的人群中,其实也看见了卫飞卓,穿着黑色的工作装,接住一个刚从飞行器上下来的操作员。
不知他本就是是市政厅内定的冠军,还是得了冠军后,才进入军事禁区工作。换做从前乔抒白或许会好奇,现在只觉得勇士无论如何都是当之无愧的勇士,然而勇士赛的热潮,却只是耶茨暮年最后的回光返照了。
进入了暮钟道后,广告牌变少了。
展慎之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问乔抒白:“展市长让你来告诉我,因为他开不了口?”
“不是的,”乔抒白诚实地告诉他,“展市长想要过一阵子再让你知道,想让我再陪你开心几天,但是我觉得……”他看着展慎之的眼睛,心里不是不痛:“我自己觉得如果你知道的话,你不会想要什么缓冲。”
展慎之看着他,没有说话,乔抒白便有些动摇,毕竟他本来就不是个擅长做决定的人,情不自禁地道歉:“可能我太自作主张了,对不——”
他还没有说完,展慎之便搭着他的肩,抱了他。
“谢谢,”展慎之仍有些不在状态和脱力,怀抱着乔抒白细瘦的肩膀,低声说,“你不是自作主张。”
乔抒白在他怀中,呼吸得很轻,脊背微微起伏着,过了几秒,也抱住他:“展哥。”
乔抒白的声音这样柔和,只是叫他,也好像一种表白,让展慎之觉得自己仍有一部分是笃定与安全的。至少在世界上已经有一个他深爱的人也爱着他,懂得他,愿意毫不迟疑地陪伴他。
乔抒白进军事禁区进得十分熟练,展慎之却是第一次来,他跟着乔抒白走进平顶的基地楼大门,父亲和杨雪都站在楼梯边等着。
父亲是一贯的严肃、面无表情,杨雪的脸上则满是担忧。
“慎之……”她犹豫地叫他。
展慎之对她点了点头,父亲开口问:“抒白都告诉你了?”
展慎之说“是”,展市长领着他们往电梯的方向走:“我已经通知过他们,不过只让b区的小部分人知道了。我怕你第一次去,会引起骚乱。”
“b区是哪里?”展慎之问。
“上都会区下方的平台,”展市长解释,“有一百多个下潜修理点,我们去下午我带抒白去的那个。”
他们进了电梯,往下到地下六层,展市长又说:“b区的劳工体长官叫福玻斯,他们的名字都是自己取的。劳工体都长得很像,长官手上会挂蓝色的手环,一开始可以靠手环辨认,时间久了,就能认出来了。”
电梯门开了,乔抒白看着展慎之,展慎之的表情并无任何变化,背挺得笔直,像一名训练有素的军人。
半夜的飞行器中心依然忙碌,人员来来往往,因为展慎之个子高,很显眼,不少人都立刻注意到了他,认了出来,停下脚步,驻足看着。
他们来到两架飞行器前,乔抒白和杨雪一架,展慎之和展市长一架。
乔抒白和杨雪没见过面,只给杨雪打过威胁电话,说要绑架她的小狗。
换上操作服坐进飞行器里,舱门关上了,剩下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相处,便多少有点尴尬。
他看着杨雪操作飞行器的按钮,觉得舱里实在是太安静,没话找话问她:“杨校长,飞行器难开吗?”
没想到杨雪听到他说话,吓得肩膀抖了一下,然后才有些颤抖地说:“不难。”
飞行器驶进轨道,四周很黑。杨雪紧靠在座位另一边,像想尽可能离乔抒白远点。乔抒白从来只有被人吓唬欺辱的份,很少能靠自己的形象吓到别人,也十分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