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容炀漠然摇摇头,“萍水相逢。”
舒赫低头喝了一点点汤,小声说,“我什么时候回去?”
“你想回去?回妖族吗?”容炀伸手替他压了压被角,“他们总欺负你,你为什么想回去?”
“母亲......母亲在家里。”
“母亲?她对你好吗?”
舒赫不知该怎么答话,只听容炀继续道,“你不如留下来,我可以帮你,在这儿,也没有人会为难你。想要报仇,日后修炼好了再回去。”
“我没有仇要报。”舒赫说,他想自己生得怪异,其他人也不过是调皮罢了,哪里能算是什么仇呢?“不过谢谢你愿意帮我,是因为我爹吗?”
“不是。是因为你身上有我需要的东西,我现在帮你,日后也是要你还的。”容炀看他一眼,又问了一遍,“愿意留下来吗?”
舒赫呆呆愣愣地不说话。
“好吧,我知道了。”容炀轻笑一声,垂下眼睫,从袖中拿出一颗黑色的药丸,“你不愿意就算了。这颗药你自己收好,如果受了重伤,它可以救你一命。好好休息一晚,我明日送你回去。”
他将已经空掉的汤碗接过来,又递过一方雪白的方巾给舒赫,起身离开了卧房。
夜里,舒赫却总也睡不着,他辗转反侧了半晚,又想起母亲生气时,掐着他的脖子咬牙切齿地骂,“我这一生都被你毁了,你什么时候死了我也就清净了.......“
舒赫掀开被子,走到门口,刚一推开门,便听见容炀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怎么了?”
他抬起头,看见容炀坐在一棵梨树上,“我......”
舒赫怯怯地望着他,容炀索性飞身下来,抓住他的肩,也把他提到了树上,待舒赫坐稳以后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我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你要是留下来,以后自然会知道,不过你既然要走,也就没有知道的必要了。”容炀靠着树干,等舒赫又看了他一眼,才淡淡地问,“改主意了?”
他神色一派淡然,好像舒赫的留与走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舒赫默然,良久,低声说,“我怕,我,我不能......”
“这就不必你来担心了。”容炀竖起一只手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我不会看错的。”
舒赫就这样留了下来,他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不见了,蛇族也没有找他。
容炀授他法力,教他如何修炼自己的内丹。但并不和他住在一起,他总是很忙,有时候一消失就是大半年。
舒赫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容炀每次走的时候都会给他留下足够的食物,宅子外画了符,旁人也进不来。舒赫每月会偷偷溜回妖族看一看他母亲,容炀知道,也不说他什么,只让他自己当心。其余时候,容炀不在,他就专心地练功。
无数个寒来暑往过去了,舒赫也渐渐长大,甚至以半妖之身炼出了完整的蛇形。
“你可以回去了。”终于有一天容炀对他说。
“回哪里?”
“蛇族。”容炀坐在桌前,手边是舒赫刚刚给他泡的茶,“你外祖死了,你那几个叔叔,表弟,为了族长的位置争得不可开交,你回去把这个位置拿下来。”
舒赫一时有些愣,他对外祖父没什么概念,他被带回去妖族之后,就是放任自流的状态。他只是不知道容炀为什么要让他去当族长,他原本以为可以一辈子留在这里的。
“你今天就回去,动作要快,我不管你是把他们杀了还是怎样,半个月的时间你必须得解决这件事。”容炀还在继续说。
“为……为什么?”舒赫终于反应过来。
“因为下个月是妖族的祭典,届时现在的妖王会暴毙而亡,新妖王势必是在诸族的族长中产生。”容炀低头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你不先当上族长,如何成妖王呢?”
“先生怎么知道妖王会死?”
容炀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因为他需要给你腾位置了。”
舒赫哆嗦了一下,小声说,“我不成的,我不想当族长,也不想当妖王,我……”
“没有什么成不成的,我会帮你的。”容炀语气平淡地说。
舒赫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
“舒赫,我并不是在和你商量。”容炀把茶盏往桌上一搁,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妖王的位置你必须拿到。”
接下来的事情简直像做了一场梦,舒赫再次回忆起来也没有任何真实感。那段日子他过得浑浑噩噩,只知道自己不停地厮杀,等最后祭坛之下乌压压一地的妖对他称臣时,他的脸上还带着斑驳的血迹。
他就那样稀里糊涂地被容炀推到了妖王的位置上,也终于知道了容炀这样做的原因。
妖族的祭坛是一处龙脉的龙眼所在,容炀要拿到龙脉需要打开祭坛,而祭坛只能由妖王拿妖王印亲自开启。
龙脉和舒赫想象的不一样,埋在地下时看见的是巨大的龙影,宛如一条真龙,靠近了还能听到令人胆颤的龙吟。可一旦取出,却不过几寸长,晶莹剔透,像是白玉的质地。
“拿着。”容炀随手将龙脉递过去,又交给舒赫一卷竹简,打开上面绘的是一幅地图,“你按着这几个方位去寻,替我找齐剩下的龙脉。”
“做什么用?”舒赫小心地把东西收好,试探着问他。
“以防万一罢了。”容炀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低声说,“我倒希望永远都用不上。”
自那以后,容炀出现得更少,有时候舒赫甚至只需要传音将龙脉的具体位置告诉他,用不了几日便会听说那里地动的消息,于是他便知道容炀去过了。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百年。
容炀那天出现时,舒赫正打算睡下。他一时有些迷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先生。”
容炀淡淡地应了一声,“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