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对不起
许亦辰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还是灰濛濛的，只有淡淡的月光自窗口洒进来，点亮了房间一角。
有些迷迷糊糊地看向窗外，大概是止痛药的效果已经消退的关係，他是被腹部的伤口痛醒的，身体的疲惫感让他以为自己睡了很久，结果居然连天都还没亮。在这种令人鬱闷的地方躺了一个晚上，许亦辰下意识地想要坐起身体，可惜他的手才刚撑起来，腹部就疼到他没办法使力，只能拧着眉又躺了回去。
「你醒了。」
才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一道低沉的嗓音就从身旁传了过来，让许亦辰的思绪当机了半秒，倏地从有些恍神的状态清醒了过来。
「很痛，是不是？」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
许亦辰慢慢回过头去，果然见到杨齐坐在床边的位置上，十指相握遮住了半张脸，他前倾着身体，半歛下的眼眸正望着自己，他的语气非常平稳，眉宇间也没有烦闷的蹙起，但是许亦辰感受得出来，此刻的杨齐正在生气。
……而且是非常生气。
许亦辰听着那近乎压抑的嗓音，他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杨齐。他很想伸手去碰碰眼前这个男人的脸，可是忍着痛抬起手来才发现他们之间还有段他所触及不了的距离，瞧自己都伸出了手杨齐却还是不为所动，许亦辰抿着唇不想放弃，蹙起眉赌气就要撑起身体，但是一牵扯到腹部的伤口，全身上下琐碎的伤就好像起了连锁反应一样一口气疼了起来。
他吃痛的倒吸了一口气，终于让杨齐看不下去的站起身体，牵住了他的手让他好好地躺下，同时也轻轻按着他的肩膀让他不许再勉强自己。
「你知道我在生气吧？」杨齐咬着牙，眉宇间终于流露出一丝懊恼，「你想让我更生气吗？」
「杨齐。」许亦辰咳了两声，使了点力把杨齐往自己拉近了些，「我很想你。」
「……」
「没第一时间告诉你是我不对，你可以对我发生气。」
「……」
「别这么压抑自己，你可以骂我……」
「怎么可能啊！」
杨齐哑着嗓子怒斥了声，听着许亦辰沙哑的声音，看着他遍体麟伤的模样，杨齐光是要维持住自己的理智就已经很难了，他巴不得去毁了那几个把许亦辰伤成这样的人渣，巴不得替眼前这个男孩承受一切的伤害。本来白皙乾净的脸蛋多了那么多的擦伤，嘴边的血痕，手臂满是破皮的伤口，双脚也是贴着一片又一片的纱布，杨齐的心简直痛的都要碎成粉末。
莉姿第一时间把他拉开是正确的选择，要不然他若是看见许亦辰这浑身是伤的模样，他真的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就连现在，他都是坐在一旁不停地看着许亦辰平稳的呼吸，持续了几个小时说服着自己他的宝贝没事，最后才让自己稍微冷静了下来……
只不过在看见许亦辰清醒的那瞬间，他的冷静就又被扔到九霄云外了。
「你知不知道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心脏都要停了？」杨齐的表情有些欲哭，「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吓我？」
「……」
隐约感受的到肩膀上传来的颤抖，许亦辰害怕的就是杨齐这个表情，他不想看见这个男人因为自己伤心难过的模样，两颗难受的新碰在了一起，激起了让眼眶溢出泪水的衝动，许亦辰抿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他反过来拉了拉被杨齐牵住的手，慢慢地将那大手凑到了自己的脸颊边。
「唔……让你担心了……」许亦辰小声地安抚着，「我没事，我没事了，你看，我好好的在你面前啊。」
「……」
杨齐控制住力道不让自己伤到许亦辰，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指尖轻柔地触着他的脸颊，许亦辰的安抚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杨齐是生气没错，但他的气既不是对着许亦辰，也不是对莉兹，倒不如说是那种束手无策的感觉，没办法掌握住情势的焦虑感让他着实的感到愤怒。
他过自己藉由长达几个小时的凝视着许亦辰来平稳下心情，但恐惧跟害怕层层相叠，儘管许亦辰就躺在他的面前安稳的睡着，他也没有办法完全安心下来。他想看见许亦辰健健康康的模样，而不是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越是看着他虚弱的脸色，杨齐就越是担心未来的哪一天是不是他又会受到伤害。
「为什么不先跟我说？」是无助，杨齐紧皱着眉心疼地望着他，「只有你不能骗我，你知道吗？」
「我只是怕你会难过……」
「我现在就不难过吗？」杨齐轻触着他脸颊的手突然使力一捏，「不只难过，我还很生气！」
「……」
「你受的不是小伤，是差点危及生命的伤。」杨齐像是洩气般地垂下肩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希望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亦辰，你不能丢下我。」
杨齐这句话说得很轻，话语里装载了满满的无助，他像个孩子般用着恳求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好像害怕会失去什么。因为这个表情，许亦辰的心一瞬间就拧成了一团，他知道这个表情代表的含意，就跟年幼的他一样，祈求着重要之人不要丢下自己。
只是许亦辰失败了，他没能唤回自己的父母。可是杨齐不同，他没有打算离开这个男人，所以他就不应该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那是一种浓浓的恐惧，明明他自己就已经尝过了那种感觉，他怎么捨得让杨齐也体会过一次。
一定很害怕吧？一定很无助吧？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梦境中佇立于黑暗的自己，没有人陪着他，没有人给予他光芒，可是，杨齐救了他，拚了命的把他从黑暗中拉出来，给予了他生活的目标，他怎么能够忘了？一时自我的想法说到底也不过是逃避罢了，杨齐说的对，自己终究还是伤害到他。
感受到心痛瞬间的许亦辰牵紧了杨齐的手，他不顾疼痛的把杨齐给拉下来，让他的额头轻轻碰上自己的额头，鼻酸的衝动让他闭上了眼睛，只能咬着下唇。
「对不起。」许亦辰颤抖着嗓音，「没事的，我答应你不会了，不会有下次了。」
「亦辰，你会痛的，躺好，快躺好——」
「对不起，杨齐！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啦……」
「……」
看着眼前这个紧紧拽住自己不放开又不停道歉的男孩，杨齐是心疼又无奈，若不是他有身在伤，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拥抱住他。越是听着他喃喃地说着对不起，杨齐的心就更是难受，尤其是当他看见自许亦辰紧闭的双眼滑下了泪水的时候，他心慌的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立场好像一下子转换了过来，明明自己不久前还是被他哄着的，结果一眨眼就换他反过来想办法安抚许亦辰，起先佔据他心头的黑色情绪被他一滴滴的眼泪给化了开来，就像是滴水落在了湖泊上头，泛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洗净了那些烦闷的思绪。
「宝贝，我没怪你，我知道了，没事了。」杨齐捧着他的脸颊，小心翼翼地不碰到他的伤口，「我的心已经很痛了，你再哭下去我就要痛死了。」
「……谁哭了？不是你吗？」许亦辰吸着鼻子，有些抽气地小声反驳，「一定是你哭了我的脸上才会有水啊。」
他抱怨的语气非常可爱，让杨齐是蹙着眉却笑了出来。许亦辰平时并不会把道歉掛在嘴边，也许是习惯使然，只有在他真的觉得自己错到离谱的时候才会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所以见他这个反应，杨齐知道他绝对有很认真地反省过了。
杨齐知道许亦辰第一时间会选择隐瞒他是不想让他担心难过，可是这傻孩子没想到的是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会担忧烦恼，与其让他最后一个才匆匆忙忙地赶到医院，倒不如让莉姿在第一时间就通知他过来，好让他亲自理解许亦辰当下的状况。
「好，对，是我哭了。」
杨齐附和着他，一边替他把脸颊上的泪水抹掉，如果是平常的他肯定会让许亦辰大哭一场，可无奈现在他有伤在身，如果哭到最后抽噎着气就只怕他的伤口会痛到必须打止痛药。
「那你是不是该睁开眼睛安慰我啦？」
「……」
许亦辰用力地吸着气，确实因为呼吸的动作而牵扯到了伤口，他拧起眉来睁开了双眼，从那稍嫌雾茫茫的视线之中，他看见了杨齐带点无奈的表情，慌张且担忧的眼眸正直视着他，微微勾起的嘴角带着笑容却有些措手不及。
太好了，终于不是那样让人心痛的表情……
「……对不起哦？」许亦辰噘了噘嘴，这次他终于能伸出手来碰上杨齐的脸，「以后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先跟你说的。」
「你保证？」
「我保证。」一吸鼻子，许亦辰接着道，「你要相信我。」
「……当然，我当然相信你。」
杨齐宠溺的一笑，许亦辰的表情实在太过无辜，看起来好像在跟自己撒娇一样，让他一颗心都软了下来。那任谁都没有办法紓解，犹如墨水般浓稠的黑色情绪，在许亦辰的面前根本就不算什么，轻而易举地就能替他消抹掉那些负面情绪。
「好了，我被你安慰到了，不哭囉。」杨齐俏皮地笑笑，小心地避过伤口抹去了泪水，「我怕你伤口痛，来，躺好。」
「……」
虽然他不太想拉开这个距离，不过杨齐说的也是事实，老实说许亦辰撑着这个姿势才短短的几分鐘而已，他就觉得快用尽全身的力量了，幸好他的双手还算有力，尽量选了个不会牵扯到腹部的姿势才能够撑这么久，要不然他早就摔回床上了。
许亦辰听话的慢慢躺回床上，杨齐反身去打开了灯，利用棉花棒沾了点水润润许亦辰的唇瓣，让他的嘴唇不会太过乾燥。明明是个连小伤口都不会包扎的人却非常细心的照顾自己，许亦辰看着杨齐整理一些琐碎的物品，袋子里放着应该是替他准备的住院行李，不知怎地，许亦辰突然很想要离开这里。
他想要回去有杨齐味道的家……
「杨齐。」
「嗯？」杨齐停下了整理的动作，回过头去看着他，「怎么了？想睡了吗？想睡的话我去关灯。」
许亦辰的鼻头还有些红红的，但至少替这苍白的脸色添了些红润，杨齐又一次坐到床边，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感受的到那轻柔的碰触，许亦辰同样伸出手来牵住了杨齐的手指，略带无辜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