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控制中心大屏幕上的数据变化便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同步率开始下降了!”
96.5、95.3、93.8,数字跌落得非常顺畅。当受试者的感官暴露在现实环境中,并持续受到声光刺激,lava便很难将他长时间禁锢在虚拟世界了。这多少让忙活了好一阵的上校稍微松了口气,命令到,“不要放松警惕,进一步干扰同步率,尝试输入解除命令,若再不回应,等它降到40以下就切断电源!”
痛楚在到达一个极端时终于得到了释放。齐洛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剪开了鼓胀的肚子。破裂的羊水混合着血打湿了他(她)整个下半身。随后,他(她)又强忍剧痛,用手伸进伤口里去,抽搐着将肚子里的胎儿掏了出来。
男人的脸上露出狂喜,就像在迎接神明一般,虔诚地伸出沾着鲜血的手接过孩子,用自己的衣服裹了起来,并低头咬断了他的脐带,顺手挽了一个疙瘩。
但很快,他的神色就败坏下去,惊慌失措地摇晃着手里的婴儿,并将他翻过身来,不断拍打着他的背部。原来他发现这个好不容易降生的孩子,竟然没有一丝气息。
齐洛的泪水涌了出来,他(她)气若游丝,腹部的伤口还来不及处理,却还是挣扎着坐起来,将死气沉沉的婴儿接了过来,平放在地上,一边拍打他,一边亲吻着他的嘴,朝他的肺部吹入空气。
动一动啊,动一动,求求你了!齐洛心急如焚,顾不得自己腹部还在出血,染红了身下一大片地毯,还在不停地重复着这个施救的步骤。
孩子,活过来吧!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手指的血污沾染了婴儿皱巴巴的脸颊,这团乌青色的肉块仍然毫无动静。身边的男人像是绝望了,抱着他(她)想将他(她)拖离这里。但齐洛最终挣脱了他的手,扑到婴儿的面前,捧起他细小的脸颊,再一次用吹气撑起了他的双肺。
如果没有你,我们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没有你,即便能够继续在这里苟活下去,也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活过来吧,我们的孩子,我们血脉的延续。
——我把我的生命分给你。
在那一个吻之后,他(她)清晰地听见婴儿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划破了凝重的黑暗,回荡在这个无边无际的空间里。
3
齐洛的眼前一黑,意识忽然流转,竟然身轻如羽,被男人一下给抱了起来。
他这才发现,此刻自己的意识竟转移到了这婴儿身上,正在不管不顾地哭闹着。齐洛艰难地转过头,看见刚刚生育完的女人满脸的汗水和疲惫,倒在了地上,被打湿的发丝贴在苍白的面庞上,却显得那眉目更加楚楚动人。
啊……对了,我怎么会没有想起来呢?
明明深深镌刻在灵魂中,被血脉的缘分所维系,共同分享过生命的人,怎么竟然会忘记你们的面容,叫不出你们的名字呢?
抱着他的男人终于破涕为笑,脸上洋溢着毫无保留的幸福,他轻轻地晃动着手里还是婴儿的齐洛,嘴里喃喃地哼着什么。但很快,齐洛便感到一阵沉重的睡意袭来,意识渐渐朦胧了,眼前的景象也像无法对准焦距的镜头,反复地变幻着。
他使劲地集中精神,意识却无可挽回地朝远方滑走,耳边出现一浪高过一浪的吵杂人声侵入了他的梦境,又试图将这美好的时光撕成碎片。他懊恼极了,拼命伸出手挥动着,想要这个男人再次把他紧紧抓住。
男人仿佛被他的顽皮逗笑了,也伸出了手来意图碰触他的小手。就在这个画面消失的瞬间,齐洛醒来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男人袖口上的袖章。
那是一枚达鲁非军人专有的军用袖章,黄铜色的章面上刻着几颗简洁的四角星。
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齐洛一把抓了个空,男人的怀抱不见了,眼前重被漆黑笼罩。他再次跌进身后无尽的虚空里,禁不住大叫起来。
我流着你的血,传承着你的生命信号,即便此生再无交集,你在我出生时便烙印在我脑海中的影像,引领着我走向这条命运之路,你是我一切追问的源头。
父亲!
同步率的指示标快速闪起了绿光,lava的中枢连接端口被强制停止了运作。就在触手退出他耳道的刹那,齐洛无意识地伸向空中乱抓的手被紧紧握住了,一股果断的力量将他被陷在副舱里的身体给完全拉了出来。
他重新回到了这个闪烁着暗泽的地下控制大厅,在所有人鸦雀无声的视线包围中。齐洛大大地睁着眼睛,并未完全回过神来,流个不停的鼻血已经染红了他衬衣的整个前襟。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呼吸急促,耳鸣尖锐,连坐都有些坐不稳。混乱的意识正裹挟着千丝万缕的梦境碎绪,让他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是茫然地望着站在他面前的雷枢那张沉默的面孔,对方一直牢牢抓着他的手,始终没有放开,那袖口上一枚军用袖章反射着刺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