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宜洋离开后,周旭依然待在公园,待了一段很长的时间。
他是想要离开天树牙医诊所,可真正离开后,心情很复杂。好在一夕之间,他的人生价值被人强行地抹去,变得软弱无力,一无所有。
「阿旭!你人在哪里?」刚送走一个大麻烦,周旭就接到了段景瑞的电话。
段景瑞今天没有班,本该在家乐逍遥,却在接到小桃打给他的求救电话后,慌慌乱乱地跑到诊所。而他所看见的,是诊所里的每个人,都比他还要慌乱。
他们慌乱的主因,是这间诊所的主心骨、骨干和支柱,被一个眼残到无药医的疯女人给开除了。
「我在诊所附近的公园。」俗话说得好,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周旭早知道段景瑞会打电话给他,但没想到电话会来得这么快。
「你──」
「学长,你请我吃一顿饭吧。」
理智上,段景瑞知道他该留在诊所,处理莫天树和陈珮安这两个疯子搞出来的烂摊子,可他太疲乏了,不想再顾及所谓的「大局」来亏欠学弟。
「好,看你想吃什么,我都请你吃,就算是米其林也行。」
说是这么说,他们真正去的,却是一间在两条马路外的连锁火锅店。
学长和学弟面对面地坐在一起,火锅还没吃到,啤酒就先喝了。
「你不是说你不太会喝酒吗?」段景瑞看他喝得如此豪爽,迟疑地问。
「是不太会喝酒啊,但我就是想喝。」
眨眼间,周旭喝光了一罐啤酒,正想再开第二罐,被段景瑞阻止,「欸欸,喝这么快干么?吃肉啦,点了肉就要吃,不然多浪费。」
「对……你说的没错,我现在已经是无业游民了,虽然这餐你请,但我得养成不浪费的个性,免得将来吃土,还嫌土不好吃。」
「神经哦。以你的技术,去外面肯定有一堆诊所要请你好吗?」
「不会有人要请我了,因为,陈珮安当着大家的面警告我,要是我滚了,在外面就不会有我的活路可走,她会把我彻底封杀。」
「她爸就算是理事,也没有那种──」
「真的没有吗?」说不怕,其实是骗人的。周旭有好多好多牵掛,还不想这么快打包回老家。
「你要是这么担心,干么要帮那个温宜洋?我问过筱婷了,她是真的有跟莫天树出轨,是不折不扣的小三,你护着她做什么?」就段景瑞来看,周旭就不该淌这浑水。好端端的,伸腿给陈珮安咬,不是自讨皮肉痛吗?
「小三也是人啊,是人,就会有想去死的时候。温宜洋是做错了,可我不觉得她的错,需要到连自己的尊严都被践踏。或许是我鸡婆吧,我好担心,如果我不帮她,她会真的去死。」
「就算她去死,也不是你的错。是莫天树和陈珮安的问题,你又何必用这个想法来束缚自己?」
「你说的都没错,但莫天树和陈珮安不会检讨自己呀。而我,会。我会很后悔,怎么在当下没有拉她一把。」
段景瑞不知道该说周旭什么才好。周旭实在太善良了,就算面对那么骯脏不堪的社会,他依然如此善良,善良到坐在他的对面,都觉得是对他的一种玷污。
「还有,我的处境都糟成这样了,好像也不是那么需要担心。我就是担心你在我走后,会被莫天树欺负。」
「你会不会担心太多了?」要不是死命掐着大腿,段景瑞真的会被周旭感动到哭出来。「我的事,我自己看着办。」
「学长,我当然知道你会自己看着办,我是怕你看着看着,发现前方也无路可走。」他这么好奴役的廉价劳工一走,莫天树肯定会把焦点放到段景瑞身上。
尤其是莫天树还有段景瑞的把柄,肯定会加倍利用。
「……你知道了?」
「嗯。」
段景瑞问的「知道」,指的是当年他们合资时,实际上段景瑞没有拿那么多钱,而是跟莫天树串通来欺骗他。到目前为止,段景瑞每个月领的分红,都比他多一倍有馀。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一阵子吧,我在院长办公室外面,偷听你跟莫天树讲话。」
对此,段景瑞翻了一个白眼:「早就跟莫天树那傢伙说过不要偷工减料,办公室的隔音真是烂得要死。」
「是真的蛮烂的。尤其是他那间,隔音最烂。」周旭很难不赞同这一点。
看着神色如常,还能跟着自己一起吐槽的周旭,段景瑞的心一抽一抽地疼,深刻感受到,他过去跟莫天树狼狈为奸的行为,非常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