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暗潮汹涌风未息(2 / 2)

    「欺人太甚,还不滚?」顾元宗沉着脸,手里的剑又再次迸出电光。

    方才生死一瞬,是他挡住了灵鞭。两道强盛的灵力相撞,让本身因被搜魂而脆弱不堪地长老直接暴毙。也因此,沉莫若直接被拖了出来,才不巧受了点伤,于是顾元宗直接从后心输入灵力替他疗伤。

    悬壶门七人有的已经伤痕累累,有的还想再下毒手,可传送阵冒出了逍遥岭的几名弟子,手执长鞭,一见就是惩戒堂的人。他们不好再出手,只得逃也似的回去,连他们长老的尸体都不管了。

    顾元宗向惩戒堂弟子点了点头,默不作声,那几名弟子却好似非常了解他的意思,看了沉莫若一眼,连话也没一句就扛起尸体离开。

    回到屋里,顾元宗替沉莫若疗伤,温柔的灵力顺着胀疼的灵脉涌入,所到之处瞬间抚平了所有痛楚,最终回归丹田,滋养乾涸的金丹。

    搜魂术伤人也自伤,耗费的灵力巨大,得休养好个把月才能完好如初。

    沉莫若冒险此行,为的就是悬壶门所藏秘密。

    那双眼睛他似曾相识,心中有了猜测。

    如今知道了苗头,他心里也大概有个盘算了。

    不过……他偷偷瞥眼过去,顾元宗正专心致意地用灵力一遍又一遍地疏导他紊乱的灵息和受伤的灵脉,神情认真严肃,举止却细腻温柔,似乎很怕弄疼他。

    「那个……你生气了?」

    顾元宗抬了一眼,又继续渡灵。

    「你要不要知道我看见什么……?」

    顾元宗仍是沉默。

    「那名长老真不是好东西……喔,应该悬壶门的都可能不是好东西……」沉莫若在顾元宗脾气边缘试探。

    顾元宗微微皱眉,片刻终于松开搭着沉莫若命门的手。收回所有的灵力,自己到一边闭上眼静心调息,仍是沉默是金的态度。

    沉莫若动动身体,一点滞涩疼痛都没有,有点感动顾元宗的付出。再注意到他周身的灵气波动,知道他应该刚进阶不久,还没来的及稳固就赶回来,心中更有点愧咎了。

    原本被遗忘在角落的三花猫这时出声,跳上桌子,沉莫若就感觉外头来了大能。结界被触动,顾元宗也睁开眼,眼中略显疲惫,但仍起身迎了出去。

    外头是逍遥岭十二峰之一的峰主,道号「明镜真人」,主惩戒堂,辅修炼器。方才离开的惩戒堂弟子就是他门下的内门弟子,手中的长鞭也是他手里炼出的,是惩戒堂的标志「麒麟鞭」,可一鞭入魂,令人痛不欲生。

    沉莫若自然见过明镜,前生他还在逍遥岭时,明镜比他小了一些,但勤奋修练,没想到这辈子再见到他,和顾以明一样仍未飞升。

    明镜和顾以明都是修无情道,但顾以明比明镜早入道,因此修为自然比明镜高一些。

    顾以明,渡劫后期大圆满;明镜,渡劫初期。

    而他前生,渡劫中期大圆满步入渡劫后期,可惜被剐了。

    渡劫,其实很有趣,那个劫字包含了修行以来所有的苦难,大大小小,以为自己度过了却还要在这修行路上最后关头要全部再来一次──在劫难逃,能成功度过的才能成仙;渡不过的,轻则修为全失宛如废人,重则灰飞烟灭。

    他曾想过,天道为何如此?在做为人的最后时刻中,有什么是人们必须领悟而尚未领悟的吗?天道想要人成为什么?

    其实没有答案,因为有答案的已经成仙了。

    「沉兰之,无非仙尊令你即刻起,离开言草峰。」明镜英俊的脸庞上面无表情,修无情道的似乎都是这样。

    沉莫若傻了,为何让他离开?是因为悬壶门长老的死?可顾以明明明救了他,不应该是站在他这边的吗?

    「明镜真人,我何错之有?」

    顾元宗倒是沉稳,大手拍了下沉莫若的额头,接过话:「明镜真人是要你搬离这里,去另一个地方。」

    「啊?」

    明镜真人点头:「言草峰即将落下大阵,你不宜再待在此地。」

    「大阵?」言下之意,就是要封住言草峰让里头的人出不去也进不来,「是因为方才?」

    「悬壶门人其心可议,有勾结魔族之跡象。我即将封锁传送阵,杜绝任何可能。」

    沉莫若想起那隻红眼睛,心想:也许门人早已经成魔了。

    「那我去哪?」

    明镜真人理所当然地回道:「你是无非仙尊青睞的弟子,自然是去流芳水榭。」

    沉莫若睁大了眼,下意识地看向顾元宗──

    哇!这机会来的真刚好!

    顾元宗颇有兴味地回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多说,向明镜真人道谢,连忙返回屋内将所有事物收起,没一会儿,便携着沉莫若跟着明镜真人离开言草峰。

    那隻小猫在最后一刻掛在沉莫若的肩上,也跟着一起去了。

    流芳水榭位于逍遥岭西北方河洛峰上,与言草峰长年如春不同,这里四季分明,冬寒春暖夏热秋爽,现在是海棠花开的季节,白毯铺地,从山下绵延到山顶,沿途风景秀丽,峰石圆润、水声潺潺,两旁白兔傍地走,彩蝶翩翩,鸟鸣清脆,一派生灵和乐的样子,彷彿是进入仙界的指引。

    流芳水榭并不单指一座合宜的居所,人间仙境,其实它还包含着险山耸石、深潭浅溪、礁洞巖窟等能够砥礪修士心智与修行之地。

    沉莫若前生在此度过一段很长的时间,大半人生都是在此修炼,证道晋陞。他年少时练剑习字读书,在此;长成后为师为兄教导陪伴,在此;最后,叛逃殞落也在此。

    从囚神台自縊后,元神脱逃来此,只来的及留下一样物品便被抓住,然后灰飞烟灭。

    再醒来,他就成为沉兰之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充满回忆,如果时光够力,施展回溯术应该还能看见他前生的一些情景。不过触景生情,他会生心魔,所以免了吧。

    人生逆流太多,总要顺流而下,既然让他重生,那么前生就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逝者已矣,没人缅怀,他自己也不用缅怀自己。

    收回打量周遭的目光,他在流芳水榭外一处海棠花树下站定,有点讶异这株海棠居然还在。这是他年少时亲手种下的,他以为他叛出逍遥岭后,这株海棠会被连根拔起──毕竟那时他是人人喊打的大魔头,谁都不想身边有他的东西留着。

    结果,这树长势大好,花繁叶茂,看着喜人。

    顾元宗察觉他的视线,唇角微微一勾,不动声色。

    明镜真人扣动阵法结界,并未使用传音,直接朝里头道:「仙尊,人已带到。」

    沉莫若有些紧张,脑袋里设想了许多情境,越想越焦虑。他会不会露馅?万一顾以明发现他不是沉兰之会不会一剑直接了结他?还是照前生的流程走,三千六百刀一刀不落再重来一次?

    别吧,这下可就真的有人缅怀了。

    顾元宗忽然用力握住他的手,无奈道:「你在紧张什么?手都凉了。」

    沉莫若僵硬地笑:「没啊,我是开心,你即将拜入无非仙尊的门下了。」

    「你再紧张下去,我不拜入他门下,你会直接在他门前跪下。」

    「呵,这笑话有点难笑……」

    明镜真人没有进入,在外头拱了手便离开。

    关于言草峰和地牢,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流芳水榭的结界散去,原本被一片白雾笼罩的楼阁显露出来。小桥流水、杨柳鞦韆、雕梁画栋中乱红飞花,随着他们踏入,涌动的风止了,回归一片平静。水榭中一种难言的气息渐渐铺盖上来,彷彿一抹轻纱柔柔地罩住整座居院。

    这是无非仙尊的灵力创造出来的领域。

    沉莫若不是没看过,但是他没看过顾以明这么温柔的灵力,彷彿可以包容万物,兼泽天下。

    不对,这不是无情道的领域!可在里面的不就是顾以明吗?这是怎么回事?

    沉莫若顿时慌张起来,转头看向顾元宗,却发现原本牵着他的人忽然消失。掌心一空,他心里似乎也跟着一空,冥冥之中他领悟了什么,急忙返身要走。那水榭中央的卧房传来清晰不已的一声叹息──

    「兰之,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沉莫若的脚步顿住,原来没有认出他?

    「过来,让我看看你。」

    顾以明的嗓音醇厚低沉,语气柔软,宛如情人间的呢喃。

    沉莫若自知逃不了,只能拖着僵硬的身体走进卧房。

    路经水榭周围的池子时,里头栽种的莲花都开了,阵阵清香扑鼻,他的紧张消褪了些许。

    「……仙尊。」沉莫若唤了声,心中不住打鼓,沉兰之应该是这么叫的吧?

    顾以明立在窗前,背对他,正在摆弄某物。

    沉莫若觉得自己简直是蠢蛋,先前还在猜测顾元宗和顾以明有何关係,结果打了脸──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人!只是不知道为何顾以明要这么做……分出自己的元婴,迟迟不回本体,这是非常危险的──顾以明心真大,直接将元婴幻化人形生活,这样的实力胆识被称为仙尊是有道理的。难怪顾元宗进阶慢,原来是因为元婴脱离本体,根本无法被滋养,当然慢!

    但顾以明不是笨蛋,会这么做必定事出有因。

    只是沉莫若不敢问。

    元婴的性情和本人不完全一样,就他前生见过的还有完全相反的,而顾以明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查觉到沉莫若的犹豫怯嚅,顾以明转身道:「好不容易治好病,见到自己的道侣不开心吗?」

    话语一落,沉莫若顿觉五雷轰顶──

    沉兰之是顾以明的道侣?!

    柳、长、歌──你、又、没、说!

    正从小秘境赶回来炼药的柳长歌打了个喷嚏,疑惑地抬头,谁在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