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
良久,一护才开口,声音沙哑,“你都知道了?”
“嗯。驱魔师的灵魂大量涌入冥河,我用水镜看到了。”
男人的声音随着轻拍传入耳中,一护一颤,驀地撑起身体,盯住了对方,“所以你……当时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些夜晚……那些夜晚,始终火热纠缠,贪婪索取,却不肯告诉自己一句?就在惨烈战争发生的时候,残酷追杀进行的时候,驱魔师们一个一个被杀戮的时候?!
一护想到这些,想到那时候自己一无所知地在魔王身下种种放浪形骸,眼睛一时间都红了。
面对他指控的视线,魔王的面容和音色却平静温和,反而显出一份高高在上的漠然。
“人间的事情我不能干涉,需要人类自己解决。”
“可魔物不是地狱出去的吗?”
“我也放出碎片造就了驱魔师——为此我至今尚未完全恢復。”
男人安详地面对他的指责,深黑的瞳凝视过来,那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纯粹,深沉,“一护,你是在责怪我?”
“我并没有要你干涉人间的争斗,我说的是为何你不告诉我!”
“如果你再也回不到人间,我会说,但你能回去,告诉你就等于干涉人间。”
男人轻叹,“只是一护……你想过吗?一旦魔物彻底消失,驱魔师们会是什么下场?”
“什么……意思?”
驀地浑身发冷,一护恨不能掩住耳朵,男人冷静的声音却持续鑽入耳朵,“人类对于拥有异样力量的存在,从来只有恐惧和排斥,之前魔物横行,因此他们不得不依靠驱魔师,一旦魔物消失——人类是最善忘的物种,他们不会记得这份恩情,却只会嫉妒驱魔师们拥有的地位和财產,而千方百计冠以罪名,加上教廷很有可能公布驱魔师们力量的真相,你想过那时候驱魔师们会面对什么……”
“别说了!”
“作为驱魔师们,在和魔物的战斗中死去,他们会拥有对人间的功绩,来生将会有最好的开始。”
“我不是不能付出代价干涉人间,但是没有必要。”
“这个结局于他们而言是最好的。”
………最好的?
浦原始终不曾停止流血的伤口……小桃泯灭了光辉的眼,为了保护妻儿力战而死的冬狮郎……再也见不到的京乐和浮竹……虽然举止奇怪酷爱吓人,却做出了很多厉害药剂的涅……身材小巧,沉默却气势凌厉的碎蜂……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熟悉的音容笑貌消失在黑暗中……
“跟你的父母一样,来生他们会是普通人,拥有普通人的幸福。”
“你不是说,纯凈高尚的灵魂会升入神的领域吗?”
“前提是,他们是光明神的信徒,而驱魔师们都不信神。”
是吗?
原来……是这样……
“我可以……见他们一面吗?”
“一护希望的话,”男人一直冷静的面容露出了些微无奈和柔软,“只是他们不能见到你,更无法交流。”
“可以。”这样,已经很好了。
男人挥了挥手,顿时,那条彷彿充斥了天地的河流在眼前流过,透明,虚幻,却浩然磅礴。
一护看见了熟悉的脸容,从面前一一掠过。
跟其他挣扎吶喊面容惊恐的灵魂们不同,他们被或浓或淡的金光以及血色围绕着,面容安详双眸紧闭,顺着河流而下,血色渐渐涤凈,灵魂益发变得透明轻盈。
只是,他们看不到自己。
“那金光?”
“是生前的功绩。”
“所以会……有新的,最好的开始?”
“当然。”
“小桃……”
少女身边是银发的少年,怀中还有个可爱的婴儿,同样沉睡着,他们却手拉手,始终不曾分开。
一起,渐渐远去。
“思念是一种羈绊,足够牢固的话,就会让他们再度相遇。”
一护觉得心头盘旋多时的痛苦和沉重在这一幕面前终于渐渐散去了。
啊啊,这样就好。
这样,也是一别两宽,各自安生。
只是……那寒入骨髓的孤独,却无法因此消融。
随着熟悉面容漂流远去,再度侵袭了全身。
“我很高兴。”
这么说着,泪水却再度落了下来,“谢谢你……抱歉我刚才……”
“没关係的……你还有我。”
洞悉了他的心情,挥手让河流消失不见,男人温柔地将他揽入怀中,“我永远都不会消失,不会忘却,不会离开。”
沉重到可怕的前景,为何在孤独寒冷的此刻,竟也消去了恐怖,而化作了近似温暖的安慰呢?
因流泪而酸楚的眼埋在男人肩膀上,泪水被布料吸走,一护软弱地接受了这份安慰,没有推开。
“你的碎片……跟着回来了吗?”
“大概只有应回的一半。”
教皇……果然……
憎恨有了对象,或许就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
终有一天……会让他付出代价!
决心就是在这一刻下定的。
然后疲惫取代了火焰舔舐着心脏一般的灼痛。
“很累了。今晚……不做可以吗?”
“当然,好好睡吧……我陪着你……”
“嗯……”
宽大的手掌轻抚过发丝,温柔的暖意在头皮漾开,一护闔拢眼帘,在疲倦和暂时的安寧中,陷入了深沉的睡梦。
不停下坠……下坠……
向着那毫无烦忧的永无乡……
没有失落,没有悲伤,没有爱,也没有恨……
可以放下一切,忘记所有。
小桃说的,也许是对的……
在意识完全沉没之前,模糊地这么想道。
黑暗之主眼眸深沉。
对一护说的话,并没有谎言。
然而祂确实冷眼旁观了驱魔师们的灭亡。
为何不呢?
剩下的魔物,教廷已经有能力驱除。
为了赢得民眾的信仰,他们会不计牺牲。
驱魔师们註定消失。
阴谋提早来临,没有给教皇致命一击的伏笔在此刻显露。
当时其实不过是……作为朽木白哉,对驱魔师们难以压抑的妒意在作祟罢了。
因为看重那些人的想法,朽木白哉才会被心爱的人关入牢笼,继而送入死地。
作为驱魔师,朽木白哉同样跟那些人相处多年,相互之间不可能没有情谊,然而这些情谊在被“恶魔”附体后就一钱不值,哪怕拼上性命挽救了心上人,以及公会所有驱魔师的命也罢。
不怪一护,因为一护确实为难,但并不肯放弃自己,最后送走也是因为自己做了让他生气的事情,但对于驱魔师们,并不恨,甚至可以理解,却已断绝了情谊。
为何要为他们去干涉人间?
他们全部消失,寂寞孤独的一护才能更靠近自己。
看似骄傲强硬,其实心地太过柔软的一护,註定总要在左右为难中做出抉择,之后又在放弃和挽留间悔恨痛苦——斩断了这些无用的羈绊就好了。
为他们痛苦也只是一时,添点金光让他们来生好过一点,面对既成事实的一护终究会释然。
祂什么都没做,害死驱魔师们的并不是祂。
轻抚着沉睡青年的发丝,黑暗中,男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眼底的黑暗比夜色更深,在他的周围,彷彿有一隻庞大的黑暗的巨兽,蠢蠢欲动地露出了獠牙,要将沉睡着一无所知的青年那单薄的身影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