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慍不火的话打击了他刚才逻辑,让林耕未抿了抿唇,沉默了几个呼吸才开口,是他最初,也是最终的目的:「……我想离开他。你们兽世,成婚了就不许人离开吗?」
流秀并未流露出太多表情:「要说的话,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责难多半会落到非兽人身上。」
「……责难?意思是,会有甚么惩罚吗?」
「惩罚?不,应该说,你不告而走,多半会让人议论是与人私奔,这样的事对兽人而言是相当掉面子的;假如他今天找到了你,被他带回家,他要对你做任何事,都不会有人在意——毕竟,逃走是你。」
平淡的话蕴含的危险让林耕未讶异,可不知怎地,又没那么惊讶,想了一圈之后,反而露出了一个笑:「呵呵,兽世的规矩,可真方便兽人恣意妄为啊。」
对方并没有评价他讽刺的话,而是接着说:「也不是无法让你安全离开他。」
沉静的话令下意识抬眼:「是甚么?」
流秀从左手食指上摘下一枚戒指,「你可以接下它,我帮你挑战六起,若我赢了,你便能离开他。」
话语是简单的,轻如鸿毛,却让他怔在这个动作之前,只听对方从容自若的续道:「我们蛇族人之间,并没有太紧密的关係,即便我挑战了六起,也不会有太多议论,你也可以因此解套。」
望着那简单几乎没有装饰的戒指,他忽然觉得有些话中的话是不需对方说太明白便理解的,然而就算理解,他也踏不出这一步:「……医生,你帮了我很多,你不需要,再背这个恶名。」
「医生?」他的语言轻缓:「你可以喊我流秀。」
也许是因为不可思议,也许,是因为意识到对方是认真的——也许,是因为这样他才感到有些难过,他没有伸手,垂头退后了一小步:「……如果要帮我的话,就请当作,没见过我吧。」
咫尺的兽人动作并不急切,他戴回了戒指,彷彿依旧从容:「要去大猫族的话,我送你一程吧,走小路的话,大约两天就能到。」
「我……」
「那边的巫医我也认识,你最近用的那些药,我顺口跟对方说说,也比让他再从头调整来得方便。」
「可是……」
「这森林并不安全,有兽人在一旁,万一遇上甚么麻烦,对你而言也安全些。」
究竟应不应该接受他人的善意,或者要用倔强跟防备将自己与他人隔绝,林耕未其实不知道要选择甚么才是正确的。可他知道,有些事情,如果没有原则,就会把自己推进两难的处境。
因此他选择回答:「我知道你们的猎场是有范围的,如果你送我到猎场边缘,告诉我方向,那就已经太好了。其实药我还有一包,有带着,我想到时,羋医生看了会知道吧……」
巫医打量他的神态依旧不显山水,然而最终还是点了头,并提起了步伐:「走吧,路上再跟你说方向。」
林耕未有些不知名的难过,然而他稳着声音,打从心底的回覆:「谢谢你。」
流秀笑了笑,没有说甚么。可其实,他依旧错估了对方的好意跟坚持,猎场的范围究竟有多远,并没有标记划分,纯粹是猎人说了算。夜里流秀找到了一个山洞,路上随手打了猎物也够两人吃。林耕未很不安,他的样子也许看在对方眼里,可流秀没说破,只是问他想怎么料理。
升起了火暖心,可望着火光对面,睡在门口的兽人,林耕未又久违的失眠了。他有些后悔,不安在心中起落。辗转了大半个晚上,好不容易睡去了,又被外头的野兽打架声惊醒,夜深了,火已灭,他缩了缩身体,不只冷,更有些害怕。山洞外的人影进来时只是稍稍歪过头,并未出声,他闭了闭眼,洞中的动静慢慢平稳下来。
渡过了一个有些惶惶的夜。
隔天林耕未没忍住提了一句:「医生的猎场真大?」
「是啊。」他笑了笑依旧若无其事。
他们又走了一天多,进入了一条比较宽阔的林道,林耕未并不是非常确定是否听见远方的声音时,流秀便无预兆的顿了脚步。他抬眼时,对方指着林道的前头:「往前走吧,转过了那个弯,看到人再问问路,便能到了。」
林耕未看着巫医的平静表情,路上无以名状的感觉让他手掌下意识地用力,他垂了头:「——我不知道能说甚么来谢谢你,流秀,你帮我到这里,真的很感谢你。」
一个重力落在他脑袋上,抬眼是一双微弯的眼睛,流秀说:「再见了,愿你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