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三分头的巫医经过一个冬季已经长出了不少头发,被风吹开了更有些凌乱,散发落在眼眉之间,垂眼望着他的神色坦然。林耕未一时间不确定对方来意,只听流秀又问:「迷路了?」
「……我没有迷路。」他垂了垂眼:「医生跟着我?是做甚么?」
「六起来找我,问你今天有没有来看诊?我说没有,他便走了,我来猎场,没想会看到你,这才好奇跟上来。」
「六起没说甚么?」
「没有,只看起来有些匆忙的样子。」
林耕未没想到自己走进流秀的猎场,有点尷尬,然而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起,只有低声地应了:「喔……」
正好一阵大风颳来,流秀拨开了被吹乱的头发,对他说:「既然不是迷路,不如随我来,我前头有间小屋,还能稍作休息。」
说完自顾自地往前走,几步之后,见他还站在原处,也没说话。林耕未望着神态坦盪,语气随和的巫医,不知怎地,却联想曾经与六起第一次见的时候,他也是如此坦然地站在面前……
「医生,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
「像我们现在这样,孤男寡……男。你邀请我进小屋,合理吗?」
他话说得有点忐忑,也不知道巫医听了会不会觉得他自恋,或者用小人之腹揣测他的好心,可早有各种经验让他理解,这世界的规则与他习惯的完全不同。他不安,甚至,有点惶恐。
流秀并没有变脸,只不过神态若有所思,侧过头,只有声音明晰的传来:「……非要说的话,确实有些不合礼数,若是忌讳,那就自便了。」
望着那迈开步伐頎长的背影,林耕未紧了紧抓着包袱的手,抬脚跟了上去。
跟上对方时,巫医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评论,走了几十公尺才开口:「你可知夜里森林里,有各式大型猎食者?」
他抿了抿唇:「……我知道,六起跟我说过。」
「纯人没有兽人的体力跟反应力,一个人在森林里,不说吃食,就说难以对付的野生动物就不少,要遇上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你可曾想过,会有甚么结果?」
巫医的话语平缓,口气也不严厉,彷彿只是平舖直述点出危险性,提醒他想清楚,然而这番话也让林耕未意识到对方大约已经猜到他想离开的目的。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如实的告知:「我曾学过一些野外求生的技巧,刚来的时候,也曾在森林里待过几天,那时虽不识路,跌跌撞撞的也还过得去。」
对方并不评断他的答案,只是点头「嗯」了一声,不知是有意无意,说起了一些动物的习性,林耕未乍听有些愣,可转念一想,却是有些感激。
两人在林道中转了几个弯,在一个上坡的路道,一间小屋藏在了路尾。流秀将他带到屋前:「这是我盖来暂时休憩的地方,并没有甚么生活用具,但作为暂时遮风挡雨的地方,也还可行。」
话里有话,林耕未一时间没摸清对方的意思,下意识的回答:「这时还算早,跟你聊过之后,我想要继续赶路,路上再找过夜的地方。」
流秀没有接话,望着他,像是在评估他的话中真实性:「……你确定要离开?六起正在找你。」
「唔……」直白的话让他呼吸一顿,逼着自己抬眼望向对方。也许可以选择欺骗,可他没有,他逼自己客观一点,理性的评价眼前的人——这是一直帮助自己的人,在他痛苦的时候,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对方都是伸手的那个人。
那些在心中徘徊、思考了许久的话,第一次向他人诉说:「其实我们并不适合,很多时候,他已经伤害我了,却还是依然故我,无视我的抗议,我觉得很累,想离开他,不想再忍受了。」
「离开他,你想去哪里?你有地方能回去?」
心头因此紧缩:「……没有,但我有认识的人,我想,回大猫族。」
「大猫族?」
「嗯……」犹豫了一瞬,他告诉他曾被文军夫夫救了的事情:「他们带我回族里时,我感受到他们族群的制度……他们族长也接纳我成为一族的成员。」
「虽然我们没有族长,但,你与六起成婚,那便已经是蛇族成员——你并非游离于蛇族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