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像是一张彩度不高的老照片。
蜡黄斑驳,再也看不清楚。可你就是知道人生里有过那一幕曾经。
姜慈良的记忆总是破碎,他也总是尽量不去想起童年的回忆。
在他有记忆开始,他便生活在“哥哥、姐姐”们口中的孤儿院里。
他后来想想总是觉得有些残酷,到底是谁告诉了那些从不曾拥有过父母的孩子他们没有父母?
若是谁也没说,那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或许总有一天会知道,可至少能在孩提时代尽情地享受童年。
可姜慈良也是很早就知道了,世界上有另外的孩子其实不用住在大房间里跟很多不同年纪的小朋友在一起,轮流让“妈妈”哄睡,因为他们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也能有自己的母亲。
姜慈良身为里面的一员,其实一直以来都觉得蛮快乐的。
没有出生入死的情节,没有枪林弹雨命在旦夕。就是那样,每天最为难人的任务不过就是把被子叠好。
可在那年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被组织收养,被培训。不足十岁,他便学会扣扳机。
从此以后,死亡便是他每天睁眼的课题。
菅曾告诉他:
「任务结束以后,无论如何上头就是要看见现场有一具尸体。不是你的,就是对方的。每天的任务不管内容如何,我都只希望你达成一件事,那就是请不要变成尸体。」
可是先变成尸体的却是他。
不过也好,未来只是越来越残酷。菅能早点脱离让他如此痛苦的人生,也许也是一件好事。
姜慈良是这样想的,可他逼着自己对菅的死亡感到愤怒,这样他才有生存下去的目标。
为了復仇,为了胸膛里那颗属于他的心脏。他要为了他延续生命。
不过其实姜慈良根本不想活了。每天每天,回到家里便是浑身疲惫,每天跟着上班人潮出门终结人命的他到底还有什么资格活着?
也是在他如此迷茫的阶段,他遇见了晴。
他以为他可能是他的晴天,可很快他知道自己错了。
晴的脾气乖张暴戾,行事衝动且疯狂,跟他在一起只是必须面对更多、更多的死亡。
彷彿被从深渊又压进了地底,随后他接到任务,让他去何朔风东西南北面四面进行卧底任务。
一开始是南面,梁辉群那里。
梁辉群疑心病重,他刚加入那时候只不过在外围港口巡逻,顾门。
期间他抓到两次想杀梁辉群的傢伙,也在梁辉群来港口的时候替他挡过一刀。
而后,他变成了他宅子里的人。
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去北面,东面,西面,所以也就一直暗地里调查其馀三面的首领和那三面的地形。
某天晚上他接到任务,梁辉群只叫了几个他信任的站在房间门口,不用进去,跟他搭档的告诉他:
「其他三面的都过来喝酒了,我们要是进去站着气氛太不好。」
姜慈良不置可否,只听见里头热闹非凡。
梁辉群家里有模有样的搞了一间日式招待房,整间屋子铺满了榻榻米,古色古香的拉门,还有高级的清酒和生鱼片。
姜慈良站在纸门外,听见里头一个较为苍老的声音说道:
「你这样不厚道!」
随后便是一阵笑声。
然后是一个清亮的声音,说是清亮,却又黏糊糊懒洋洋地,那话里带着笑,句尾微微地勾着:
「吴啟发你还真的是毫无啟发,时代都变了,你还老是念着以前那一套。什么不厚道?就你最厚道,没顺着你都不行。又不是孩子了怎么老要人家哄呢?」
那样的声音姜慈良第一次听见。很舒服,很好听,像是一隻冰凉的手温柔地贴在滚烫的额前,压去心尖一切躁动难耐。
那样的声音,让人对于他的话语都会特别留心倾听,不论他说了什么,都让人舒心……不,那感觉并不是舒心,那反倒像是卡在肉里的刺那般难受,动一下都疼。可那疼又不是特别疼,只是麻麻地、痒痒地,却叫人不得不在意。
「萧晦……你!没大没小!」吴啟发愤然道。
「唉,老吴别生气,」梁辉群赶忙打圆场:
「萧晦说的也不无道理。我明白你的顾虑,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可让萧晦去谈肯定就合适了。」
姜慈良有些好奇,他问他身侧那人:
「他们在说什么?」
「地。」那人道:
「以前何朔风大哥手下还有一个跟他们交好,叫刘文良,他自己佔了块领地,就在西面娱乐城旁边,几个小流氓跟着他,不三不四成天滋事,出乱子就在娱乐城旁,影响到了萧晦的生意。萧晦看他不顺眼,想把地拿回来。可那傢伙也是替何朔风大哥挡过枪的,所以他表面上装作不敢贸然,特意过来询问老大的意见。」
「表面上?」姜慈良挑起眉。
「……」那人还来不及答话,只听里头一声:
「可不是吗?」是萧晦的声音:
「吶吶,各位大哥。刘文良是替何朔风挡过死,可现在大哥是真的死了,他还是只能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