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子(2 / 2)

腥红乐园 硝夏 6242 字 6个月前

    「费黄曾经告诉我她讨厌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已经甚么都没有了,不管是未来也好、还是希望也好,这些早就已经被现实吞噬殆尽。明明她的年纪比我还小,却思考了很多我无法理解的事。在觉得她很厉害的同时,我也感觉费黄一直在迷惘着。」

    「想死、却同时也不想死,两种矛盾的心情在费黄的脑中打转。身为她的朋友我应该要帮助的,可是因为我很笨的关係,所以只能看着她一个人痛苦却无法给予任何帮助。面对想要砍下她手脚的我、面对想要杀死她的怪物都拼命逃跑的费黄,却替你挡下了致命的一击,我想这就是她不断思考后得出的答案吧。」

    「所以并不是公主害死了费黄,而是费黄守护了公主。如果说她的死亡是出于她的个人意志,那么费黄就不可能恨你。如果说费黄不恨你,那我就更不可能恨公主。我喜欢费黄、也喜欢公主,如果我因为这点事而对公主生气的话,就违背了费黄的本意了,所以我是不会恨公主的。」

    「她是自己决定要保护我的……」白子不可置信的重复道。虽然理解了费黄的想法,却依旧无法释怀:「可是如果我跟朗风一样厉害的话,费黄就不会因为保护我而死。朗风是不需要人保护的,所以我也应该要像他一样才对。他们需要的不是我,而是朗风……我应该要成为他的……」

    面对白子的自我控诉,虹却持不同意见。因为唯有那件事,是就连脑子不灵光、只知道战斗的他也能理解的。

    他对此深信不疑。

    虹看着依旧陷在痛苦中无法逃离的白子。对方如星光般美丽的银灰色眼睛,就跟白子那宛如无数道银河收束而成的头发一样,令他情不自禁的心儿蹦蹦跳。虹无不心动的想:不管看了几遍,白子依旧如童话般公主一样美丽。比任何人都还要温柔、比谁都更具有人性,光是接触就足以让他悸动。这样的白子,甚至还是自己救命恩人的白子,虹怎么可能会去讨厌他、甚至是憎恨着他呢?

    虹说:「你是不可能成为朗风的。」

    红发男子的话语无非是一种致命的打击,白子绝望的看着虹,却见到对方眼里溢满的爱恋。

    「公主自己不就说出答案了吗?因为你本来就不是朗风啊。不管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模仿,人都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就像是我不管再怎么喜欢公主,却无法成为公主是一样的道理。」

    「我想,虽然公主说所有人都只需要朗风,但是一定有人跟我一样,是需要公主的。如果不是公主在那一天救了我,我一定早就被怪物吃掉了。从那天起,公主就成为我心中最重要、比任何东西都还要重要的人。如果对孩子们来说,墙外的世界就是乐园、童话世界中打败女巫的世界才是乐园……那么对我来说,只要有公主在的地方哪里都像是乐园一样!所以公主不是不需要的存在,我想一定也有其他人是这么想的。公主不需要去模仿朗风,更不需要强迫自己变成朗风。因为公主就是公主,公主只要成为自己就好了。」

    「我只要……做自己。」虹的话撬开了白子的内心,直击了心中最需呵护的那一块。他忍不住喃喃自语,重新咀嚼着这句话:「不需要成为朗风……」

    从来没有人对白子说他不需要成为朗风。因为朗风对眾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他们不能没有他,就算寧可不要白子这个人也不能失去朗风。所以白子必须成为朗风,如果他不是朗风就没有任何价值。

    于此同时,白子想起了紫藤曾对自己说过一样的话。

    她与虹都对自己说,他只要成为自己就好了。那时的白子还无法理解对方的意思,没想到如今听来这句话却宛如救赎。唯一不同的是,紫藤说完后便转身离去,虹却依旧站在原地凝望着他。

    在所有人都需要朗风时,只有虹那双美丽的、美丽的红色瞳孔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白子想起了他们再次见面的那一天同样也是夜晚,那时的虹与现在一样和自己面对面互看。月亮虽不如当时皎洁,但照耀在对方的红色上却依旧美丽。明明是如此奔放的顏色,却在夜色下显得内敛,令他无法移开目光。

    一切就像是回到了再次相遇的当下,不一样的只有那时的他考虑着杀死对方,而此时的对方却回应了他满眼的温柔。

    白子再也无法忍耐。

    他浅意识中对虹的喜欢、因为费黄的死而带给他的打击、害死了眾人的愧疚,被託付成为朗风、憧憬着朗风却无法成为朗风的自我厌恶……那些寂寞与孤独、悲伤与困惑,在夜晚的增幅下衝破了脆弱的理智,争先恐后地渴望着爱。

    他想要比拥抱与安慰还要强烈的东西,这样的心情在他将所有不堪地一面都展现出来后变得更加强烈,根本无法控制。

    白子藉由这份衝动想也没想地亲吻了虹。而虹似乎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扑上来,整个人毫无防备与白子一同跌倒在地。他因为这陌生的举动而下意识地想后退,但对方却不打算让他逃跑似的倚了上来。

    他们小幅度的拉锯战看上去既曖昧而充满情慾,白子与他的距离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来的紧密,虹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想接受还是闪躲。

    毕竟过去从来都是自己追逐着对方,今天两人的立场却完全颠倒,这种反差令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虹感觉白子的舌头轻轻地沿着他的上唇舔过,这种奇妙的感觉令他忍不住推搡着对方。

    「为甚么?」白子停下舔舐的动作询问。他以为虹是喜欢自己的,所以应该不会拒绝这个吻才对,但是对方却表现出退却的行为,这令白子感到更难过了。他的眼睛看着愣住的虹,银灰色瞳孔被哀伤切割成亿万个破碎的星光,彷彿下一秒就要流淌出来。

    白子小心翼翼地捧着虹的脸庞哀求对方不要拒绝自己,本来就几乎盲目迷恋的虹根本无法拒绝。他既是感动又是虔诚,一边享受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一边轻轻地回吻了对方。

    「公、公主。」虹觉得自己彷彿掉进了蜜罐中,甜蜜却令人难以思考。

    这可不是好事。他想,现在的自己是多么毫无防备,如果现在有人过来马上就能杀死他了。虹试图思考,但整个人却不听使唤。他没想过当身体热得不像话时,大脑却可以湿冷的像是浸泡在水中。

    这是坏事吗?可是他觉得很舒服……白子也觉得很舒服。如果说他们都从这份行为中得到了快乐,这又怎么算是一件坏事呢?

    虹兴奋到几乎休克,很快便发觉到有湿漉的液体从自己的鼻子里流出。

    此刻,血的味道就像是致命的兴奋剂,只会让人更加沉溺其中。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拭那甘美的铁锈味,感觉更疯狂了。

    虹的血在他们的吻中变得模糊。听着虹痴迷的呼喊着自己,白子感觉自己也要陷入狂乱而迷幻的幻觉中了。他学着虹舔了舔晕开在嘴角的血液,一瞬间错以为这是自己的血。

    所有的一切都乱七八糟。除了拥抱的彼此,虹感觉世界就要与大脑一同融化了。他觉得自己的时间彷彿也被扭曲了,眼前的白子看起来像是第一次相遇的模样。

    这是梦境、是妄想、是过去的幻觉。虹乱七八糟地想,感觉不只是意识而是整个人都被梦境往下拉,潜进深深地慾海之中。从来没有这种体验地虹将之与缺氧的感觉连结到一块,忍不住喘了一口气。

    他感觉白子模模糊糊而不得要领的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好似在探索着甚么。被触碰过的地方就像是在燃烧一样,虹发出了分不清是痛苦还是兴奋的呻吟。

    他们一点技巧也没有,只是凭藉着本能行动。白子在虹的身上留下湿漉的痕跡,而虹则学着对方亲吻与舔舐。明明连交合是甚么都不清楚,却凭藉着盲目与衝动就相拥,只为了得到温暖与爱。

    他们是成年的幼兽、是寂寞的火焰,是聚集在一块只为不消失的泡沫。阴暗的树林、血腥味还有泥土地,这些听上去一点也不浪漫的组合,这对两人来说却已十分足够。

    他们相互拥抱,让心灵比以往更加靠近,彼此都了解现在是最棒的时刻。

    「唔。」虹在白子进入时发出无意义的单音,一种被进食的错觉浮现在脑海中。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罐装的肉,正被白子一点一点的撬开。

    「唔嗯。」

    某种不知名的感觉在体内攀升。虹感觉到光在眼中盛开,令他无法控制的胡言乱语着。

    虽然不知道虹的嘴里在念甚么,但是白子知道对方或许是舒服的,因此不确定的再度朝着那个位置辗过。他发觉自己每一次的动作都会让身下的人颤抖,白子有点担心对方是在害怕,想停下来的瞬间却在见到对方舒服到涣散的表情后又决定继续动作。

    无数的光在虹的眼中炸开,他发觉这种快感太过了,却又不想停下来。鼻血流的更兇了,虹颤抖到几乎是癲癇,过去与现在一同在他眼前交叠。被白子进食的错觉还留在脑中,他恍惚地喃喃囈语:「要被吃掉了、要被吃掉了……」

    「嘘嘘嘘……没事的。」注意到对方太过兴奋,白子忍不住停下来安抚对方。他学着黑莓安慰孩子的样子抚摸着对方的脸庞。

    「嘘……没事没事。一切都会没事的。」

    「唔唔唔……公主、公主。」虹因为鼻血的关係而口齿不清,他想自己有些眷恋对方的唇,因此凑了上去笨拙的亲吻对方。

    「……不是公主。」白子接受完虹的吻后闷闷地说:「叫我的名字。」

    「……白子?」

    啾。

    「……再叫一次。」

    「白子……」

    黑莓有些担心。

    她独自一人待在原地,小小的火堆就像是在表达她的不安,看上去忽明忽灭。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她就该先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树枝了。黑莓一边想,一边撕下尸体身上的布料丢入火中。

    她有些后悔自己当时没有追上白子。毕竟当时的对方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模样,作为相处时间最长的同伴,黑莓认为自己应该要安慰他的。

    但是自己该怎么安慰对方呢?说你不需要理会木英他们说的话?

    想起木英说到朗风时疯狂的眼神与白子那迷惘的表情,黑莓就感到难过。不只是她,朗风在所有人的心中都太过重要了,重要到了不正常的地步。这样其实是不对的,如果大家没有这么执着于朗风,或许木英夺权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白子也不会为了扮演朗风而约束自己。

    身为待在对方身边最久的人,她实在不应该因为自己对朗风的仰慕或是任何特殊的爱恋之情,而将早已离开的人强加在白子的身上。她明明对自己说过无数次,但是从来都没有做到。

    黑莓陷入愧疚的漩涡中,但她感伤没多久,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发现果然是白子与虹回来了,女子情不自禁的衝过去拥抱了两人。她感觉自己从没这么放心过,嘴中忍不住叨念:「太好了……你们两个人都没事……」

    白子被黑莓的举动吓了一跳,但知道对方是真的在担心自己后,暖意瞬间鑽入了心底。他回抱了对方,对女子依然留在原地没有离去表达感激。

    漫长的拥抱让三人陷入低谷的心重新温暖了起来。他们终于结束了这份拥抱,黑莓对自己的衝动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时也注意到了还陷在恍惚中的虹。

    「他没事吧?」女子有些担心对方的状况,但白子对此只是露出了淡淡的、宠溺的微笑。黑莓还没搞懂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甚么,虹便因为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事而再度流下了鼻血。这让黑莓的疑惑瞬间拋到九霄云外,慌张地寻找止血的东西。

    「你不可以让血一直流啊!」女子抱怨着,撕下一块布递给对方。等到她手忙脚乱地帮虹止完血后,原本瀰漫在三人之间的尷尬也烟消云散。

    他们讨论了一下,还是决定明天再啟程去追木英一行人。白子要虹去休息,流自己与黑莓守夜就够了,因为虹是重要战力,他希望对方能得到充分的休息。

    既然白子都这么说了,虹当然是不可能说不的。毕竟下午的时候遭遇了突袭,刚刚还跟白子做了激烈运动,就连虹自己都认为自己该休息一下。

    他很快的就蜷曲在地上进入了梦乡,留下白子与黑莓两人盯着小小的火堆发呆。

    良久,一直盯着火焰的黑莓突然说话了:「……白子。」

    「……」白子大概知道对方想说甚么。他知道黑莓对朗风的感觉与其他人不一样,他也知道朗风是如何去教导自己好让自己活下去。他能理解黑莓、应该说所有人中,他最能理解黑莓为何如此希望自己身上是存有朗风的影子。

    白子发现他之所以愿意去扮演朗风,很大一部分是为了黑莓,因为对方一直对他很好。黑莓照顾他、保护他,甚至是所有人都离他远去的现在也依旧愿意站在他这里,这种全心全意的信任彷彿他们是有血缘关係的亲人。是她与朗风接纳了无依无靠的自己,因此白子愿意为了她去强迫自己成为朗风。

    如果不是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大概会继续扮演朗风的角色吧。

    因为朗风是最完美的,扮演他对任何人都好,而且这也不是甚么坏事。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扮演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他们只是缅怀过去、陷入记忆中的美好。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们必须前进。黑莓失望的表情是白子唯一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的时候,但他依旧决定切断自己与朗风的连结。

    他爱黑莓,但不想再扮演朗风了。

    「我很抱歉。」白子说:「我无法成为朗风……」

    「……我知道。」黑莓本来是想先道歉的,却被对方抢走了先机。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老实说这样才是对的。我一直都告诉自己:『你不是朗风、朗风有他的做法、你也应该有你的做法。』,但依旧时不时的用朗风来控制你……我才是加害者的一方,真该道歉的是我。白子,我很抱歉。」

    白子对黑莓的道歉感到讶异,他想说自己从没怪过黑莓,虽然有时会感到痛苦,但是他是真的愿意为了黑莓扮演朗风的。白子有点想解释,但想到这其实就是黑莓对他不愿扮演朗风这件事的回答后,白子最后选择向对方说:「没关係。」

    没关係。

    白子在心里咀嚼了自己的回答,发现似乎是真的不在意了。

    他不确定是因为情绪已经发洩完了、还是因为他与黑莓互相坦白了彼此的想法。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发现心情轻松多了。

    白子忍不住安慰对方:「那个时候就连我也无法接受朗风的死,或许我浅意识也觉得如果我代替了朗风,他就依然活着。」

    眼前的火焰尽责的燃烧着,黑莓久违的想起了自己所爱着的那名男子最后的面貌。朗风的脸安详的就好像只是睡着一样,只是永远不会在醒来。

    以不知道明天究竟活不活得下来的他们来说,那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虽然想起对方时依旧令人难受,但黑莓认为自己已经能够面对朗风死去时的悲伤了。她想:总有一天,这份伤痛一定会结上小小的痂。这样的自己是不是也稍微有点进步了呢?

    想到这里,黑莓不禁眼眶泛泪。她说:「那个时候有把朗风埋起来,真是太好了。」

    「……是的。」白子感觉女子朝自己更靠近了一点,就像是再汲取温暖与安慰一样。

    他回想起朗风死去时沉稳的脸,然后想到那些来不及埋葬而遗留在原地的尸体,便也跟着同意了黑莓的话。

    「我们有将他埋起来,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