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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家家 Vanin 2247 字 6个月前

    我愣住,想起这话能够伤我父母亲,更能够重伤余家文,于是立即对他道歉:「对不起。」

    「没事。」他说。

    客厅又回归沉默,只有母亲抽泣的声音,令人烦躁。

    我知道他们此时来想做什么,但是我不想理,余家文更不会要我做我不愿做的事情,所以还是父亲再开口:「看来你是真不要这个家。」

    说来讲去还是这一句话,我早听腻,也不会再为此受伤,「如果你所谓的家是要我放弃英国的一切才能成就,那我不需要。」我冷声道。

    余家文的手又紧了紧,我突然感到心疼,现在我所说的每一句尖锐的话,都不能避免去伤害到他。

    但他与我父母亲的本质是大不相同的。

    我不说话了,余家文倒是开口:「伯父、伯母,难得来到英国一趟,一起用个餐吧。」

    我们四人一起去家小餐馆吃了顿没滋没味的餐,父亲对他的事业高谈论阔一番,母亲则没有多说什么,一直在打量我和余家文,只要我们稍有亲密的动作,就会皱着眉头,要我们在外面多注意一点。

    话不投机,他们甚至连问我一句好不好都没有,我和余家文没说几句话,吃完饭就送走他们。

    临走前,母亲突然说,他们最近开始做起公益,考虑领养一个小孩,我看着她,心里很平静,回答她:「那很好。」

    回到公寓,余家文紧紧抱住我,像我年少时每一次从家里逃脱出来时一样。

    我拍拍他的手臂,抬头去亲吻他,埋怨:「今天一半的时间都浪费了。」

    他看着我,温声说:「还有半天。」

    柔软的舌头扫过唇周,又探了进来,我们热切的索取彼此的体温,做完一轮后,他拥着我,突然说:「……十多年都没有和你联系,对不起。」

    我愣住,然后忍不住笑出来,又忍不住想哭,「你没有做错。」

    他收紧手臂,低声道:「还好你在这里,好好的。」

    我掛着眼泪,亲亲他的胸口,「因为有你,我才能在英国有现在。」

    余家文不只是我的初恋,更是我生命里的一道光。

    我和父母亲矛盾一直很多,虽然经济上是安稳无虞的,但在当一个人之前,我首先是要他们期待的模样,我才能当个人,假使有哪一个部分我和他们期待不同了,那么日子会很难过。

    大部分时候,只要妥协家里就会恢復安稳和平静,只要我照他们期望去过日子,拿出应该有的表现,就可以有些任性的权利,虽然也只是寥寥可数的几个小地方。

    这样成长的鬱闷一直到我大学遇见余家文时到达最高峰,而在我每一次痛苦而崩溃的时候,只有余家文能接住我,让我依赖和软弱。

    我到英国来,只有他和导师的支持,在我出发前他甚至将积蓄都给了我,怕我去英国没有家里的金援会流浪街头。

    他不联系我,是因为要我好好的在英国过,要我不能依赖他、将他当成软弱的藉口,以照顾自己为重;父母亲不联系我,是因为我不符合他们期待的样子,他们认为我会低头,如果我不低头,那也不必回去,因为不是他们要的,那个能给他们有面子的儿子。

    是以当他们知道我不会离开英国的工作,乾脆就走了。

    威尔一直认为余家文很差劲,到我在英国站稳了脚步才愿意来,没有陪我度过我最辛苦的时候,其实他错了,余家文是知道只要有他在,我不会好好在英国认真过生活,甚至会影响正事,那样分隔两地拉扯的日子才是真正辛苦而漫长的。

    比起他对我的渴望,他更害怕我一个人过不好日子,我窝在他的怀里,「你知道为什么威尔和我离婚吗?」

    他从未问过我详细的情形,但我知道这段破裂的婚姻让他很掛怀,只是我不提,他绝不会探究,因而一直认为我是因为离婚太痛苦才回去台湾找他,其实不是这样。

    我和威尔离婚,是因为一场恶梦,我梦见我们共同的朋友传来恶耗——余家文突然意外走了,我至今都记得在梦里面听见这消息的心情。

    木木的,呆然的,不知道应该回应电话另一头林筱琪什么话,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按掉手机,连眼泪也不晓得要流,在梦里面,我放下手边所有的工作,放下结婚多年的丈夫,立即买机票飞回了台湾。

    但再快也只见到那黑漆漆的棺槨,念想十多年的人就在那木头做的大盒子当中。

    兜兜转转花费一大堆时间,走过世俗要的繁文縟节,唯独不敢去参与那瞻仰遗容,怕真的看见他失去生气的面容,安慰了余家文的母亲之后,就这样回到伦敦。

    到家时,威尔不在,我一个人站着,对空荡荡的寓所轻轻喊了一声:「余家家。」

    他从未来过这里,化成了鬼魂会跟着我来吗?我不知道,在断掉联络之前,我问了他无数次要不要来,但是他都没有回应我,现在不在了,在另一个世界还会记得我吗?

    死亡是什么?

    是他在也没有任何可能在我眼前展露那宠溺我的笑容。

    我再也没办法见他了。

    我在梦里哭嚎起来。

    从恶梦里醒来的时候,威尔抱着我,轻拍我的背,沉默着。

    一直到我情绪平復下来,才说:「刘若瑋,我们离婚吧。」

    老实说,我很糟糕地首先感觉松了一口气,到了这个地步,我知道这个几乎只基于威尔单向付出的婚姻必须要结束。

    说到这里,余家文紧紧抱着我,我说:「我很糟糕是不是?和人结婚了还不老实。」

    他哽着声音,回答道:「你不是,你在婚姻里头很认真对待威尔,他亲口告诉我的,你尽力了,你很好。」

    ……威尔真是多嘴。

    岁月流逝是谁都无法挽回的事情,就算后悔,就算不甘心,我们都没有机会再回头要年轻的自己妥协,也註定必须要如此,现在此刻我和他才会在英国的这个寓所里交心相拥。

    退一万步来说,我们都是幸运的,能够好好待在彼此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