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除了我以外,不会有别人心疼你。这不都是你自找的么?」
内弗尔卡拉在我面前蹲了下来,拿着麵包,放进嘴里咬了一大口。
他咀嚼了一会儿,便捧着我的头,将他那一对薄唇贴上我的嘴。他把咬过的麵包连同他甘美的唾液,一起度入我的口中。
我第一口嚐见的,甚至都不是命悬一线的自己得救的味道。
我自那被咬碎的,湿润的麵包里,除了能吃到橄欖油的香气以外,也再度品嚐到圣礼酒那甘美的滋味。
我发现我能理解老师所说的,圣礼酒它像是夕阳。但是真正好的,不是圣礼酒本身,而是那个时候和我一起放纵自己、饮酒无度的那个人。
「呼唔──…」
内弗尔卡拉因着他的唇齿在我的嘴里受到的纠缠而蹙了眉。
他抽开口,将纤长的发丝一把拢到修长的颈后,扬起下頷来看着我。
「贪得无欲,索求无度。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作礼塔赫的后继者?
「本以为你天资聪颖,本性却是如此淫荡。瓦提耶,你真让我感到失望。
「一想到你是下一任的太阳神祭司,我就为埃及的国运感到忧心。」他把脚轻轻地辗在我沾满尘土的大腿上。
他踩着我,而我只从他微微的施力上,感受到一股难耐的酥麻感。
我能从内弗尔卡拉漆黑如黑曜石的眼睛里,看见我自己的倒影。
即使我已经骨瘦嶙峋、不堪一击,而我依然是这么看着他的。我彻底地感受到年少时的自己对他的心醉,并为此无能为力。
即使我知道,试图去向内弗尔卡拉索求些什么,都不过是在引火自焚罢了。我却依然没有办法改变自己心底对他的渴望。
就像他说的──没有人会为我感到心疼,就连我都不心疼我自己,这都是自找的。
可年少时的我,确实忍俊不住。为着那一口被他嚼过的、带有丝丝甜味的麵包,即使后来,我又在地牢里被关押了十天,内弗尔卡拉再也没来看过我一眼,我都甘之如飴。
或许直至现今,我的心早已不再年少,而我依然如此……
这个人让我发狂。我恨不得他能陪我一起死,可终究是无法。
也许他还会继续折磨我。就算我能躲藏在现代,他也要进到我的梦里来找我……
内弗尔卡拉端视着我,过了一会儿,却歛起神情,「你快崩溃了,是吗?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我没答话。
「我知道对你太好,你反而要恨我。」他勾起唇角,看上去精神奕奕,神采飞扬,与如今跌落神坛、沦为阶下囚的我大相径庭。
我们一点都不相配。我知道自己就连给他作裙下之臣都没资格。
「剩下的,你自己留着吃。我没空陪你玩游戏。」
内弗尔卡拉站起身子。
他准备要走了。他这样的身份也不可能紆尊降贵,在这种全埃及国中最阴暗的地方里待太久。
对埃及人而言,地下就是黄泉,是死者的国度。
我被关在地牢里,就形同是个死人,却比一般的死者更卑贱。死者有防腐膏、裹尸布、陪葬的木乃伊与豪华的棺槨。
它们被巫师精心地挖出大脑、剖开肚子,取出内脏,往尸身抹上香料,仔细薰香,最后被烘乾并缩小为精緻的模样……
而我什么都没有。
因为我什么都不是。我只不过是个败德的失格祭司。
坐在地上的我,仰头就能看见内弗尔卡拉的阳物。那是我亲自抚触过的东西,正是因为我让它解放,所以我现在才在坐牢。
或许是注意到我的视线,内弗尔轻轻一笑,微微摇了下窄紧的屁股,像是在炫耀,「喜欢吗?」
我撇了头。
「别死得太快,我有空再来看你。撑着点。」
内弗尔卡拉亲自将牢笼的门闔上,「儘管我很希望你永远都被关在这里,这样一来,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囚徒了……没有人知道你被关在这里。
「没有人能来看你,由我来决定你的生死。彷彿我是拉神,我能裁夺你的一切。」
「你忘了你名字的涵义。你本来就是拉神。」我说。
「真是如此的话,拉神无疑是很可悲的,因为祂总是无能为力。」内弗尔卡拉说道。
我目送他那双牛奶糖色的小腿,戴着金丝编织脚环的纤细脚踝,还有趿着金履凉鞋的脚逐渐离我远去。
随着他的脚步缓缓地离开地牢,爬上石阶,迎向光明,内弗尔卡拉眇远的歌声唱道:『这一片我曾驻足的沙漠,如今将我掩埋。
『我之所以在此等待,令你魂魄归来,只为让你遵从我心中所盼──』
……
不知过了多少天。或许是十天,或许更久。喉咙因着乾渴而灼烧。身体里缺少水份,致使我没了尿液,也无法排汗。
我的视线逐渐变黑,神识愈发模糊,感受不到自身躯壳的重量。
我明确地感受到死亡的到来,并为此感到不可思议。
我轰然倒在地上,再也睁不开双眼。在我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地牢的老鼠鑽进我的嘴里,而我却连将牠们吐出去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轮的我,不若回忆中,在内弗尔卡拉离开后没多久就被释放。
我竟活活地被饿死在地牢里。直到我死,都无人闻问。
我就像空气里的尘埃,悄无声息地消融在这广大无垠的沙漠国度中,成为后世考古学家发现的无数遗骸中,无法辨认身分的其中一份子。
而我终究在拉神的见证之下,为着我所犯下的罪行,清偿了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