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
我知道自己灼伤得严重,又还未彻底恢復,不想让他看见,便往荷叶下挪了挪,露出半个脑袋,不好意思地朝他一笑。苗苗注意到我的闪躲,停下脚步,不再上前,也不说话。
银白月辉落在他身上,照着薄青色的深衣,使他的身影显得朦胧,他的神情也因着月色氤氳,让人分辨不清。
我们彼此互望,一时无语。
我冷静下来,有些懊悔自己反应过度。
我不晓得自己泡了多久,但既然此处是苗苗的洞府一隅,想来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在我醒来之前,他肯定早已看过我满身伤的样子。我先被雷劈过、后又遭火焚烧,况且相识数十载,哪种丑样他没瞧过,事到如今才在难为情,实则有点多馀。
我想通了,又自己游了出来,靠在湖岸边,轻轻唤他一声。
「苗苗。」
「……嗯?」他也轻轻应我,还是待在原地。
「你好吗?」
「我没事。」他轻描淡写回了一句。
我不太信他这话。每次他故作无事都是这个语气。
金气充盈之地较难寻,苗苗不像我能从湖水中擷取灵气,而且接连受到两个天乾香息的影响,在我失去意识的时日,也不晓得是不是还独自困在潮期中。他表现得越若无其事,我越心系他的情况,更因为从他口中问不出实情,而愈加纠结。
隔着距离我看不出苗苗是否在逞强,便想自己过去,好亲眼确认他已无碍。我按着湖岸一撑,哗啦水声响起,还没站直身,苗苗一个箭步向前,将我又推回水中。
「噗哈?」修士被水呛几口当然不会死,可我没想到会有这一推,一脸震惊。
苗苗也知道自己做得过了,语带歉意:「师兄说,你醒后再泡个至少半日会比较稳妥……」
「哦?哦……好。」
他既已自己走近来,我便不坚持,苗苗见我乖乖窝回湖中,也在湖边席地而坐。他毫不在乎衣衫下襬被水浸湿,没有施放避水诀的打算,我没忍住,顺手替他施了一记。
「……都这时候了,阿原先顾好自己吧。」苗苗眼底透出一丝不苟同。
「避水诀也不花什么力气嘛。」我口气轻松地反驳。
苗苗说不过我,只静静看了我一眼。
「你真的没事吗?」我伸手探向他,想握他的手。
「没事呀。」苗苗说,任我抓着,没有回握。
「当真?」
「……阿原才是,受了那些伤,肯定很疼吧。」他的眼神落在我手背还未褪去的灼伤上。
「也没什么……」我下意识就反驳,怕他担心。
苗苗又不说话了。此时我看清了他的表情,那眼尾狭长的凤眸含光曖曖,眼神彷彿柔柔的针,不轻不重却很清晰地戳了我一下。
我本来不觉得自己伤得多重,甚至还没心没肺地想,反正听说天乾普遍皮粗肉糙,皮肉伤很快就会痊癒,而且我受伤总比他受伤来得好。可现在他这么看着我,我……
霎那间还真的有些委屈起来了。
「……其实是真的很痛的。」我小声说,撒娇似的,声音轻得像是游鱼吐出的渺小细泡。
幸而全神贯注倾听着的人未曾错过。
「我知道的。」苗苗低声回应。「阿原素日温吞,一衝动起来就像头牛,拉都拉不住。」苗苗的话乍听是在数落我,然而口吻异常温柔,我听出他柔软嗓音中的珍惜与心疼,心里又软又麻。
他抬手抹起我眼角边的水珠,终于肯握住我的手,并捧在了面前,避开伤口,浅浅一吻。
「抱歉。」苗苗说。
「苗苗有什么好抱歉的?」
「有。抱歉。」
「……」
我感觉他似乎很难过。他的难过是因为我吧?因为我受伤了,所以自责了吧。能帮上些许的忙,即使受伤我也甘之如飴,可我不晓得该怎么说才不让他更加沮丧,无所适从着,只知道自己实在见不得他这样的表情。
我不要他跟我道歉,他又不欠我什么,若是要怜惜我,那还不如──
「──亲亲我就好了。」我仰起脸,信誓旦旦道。
被雷劈被火烧、被讨厌的天乾纠缠,都无所谓,只要最终最终,我们能一直在彼此身边,交换一个温情的吻,那便足够。疼痛、不甘、心酸,都只是繁花路上的一小点刺,若是两人一直一直在一起,那一切皆微不足道。
「亲亲我吧。苗苗。」
我劝哄般请求着,朝他一笑。苗苗怔怔的,被我哄动了,缓缓一俯身,使我得偿所愿。
清醒的苗苗的吻,是克制的。我隐约察觉他刻意不像受香息影响时那般恣意舔弄我,我不希望他与我相处时还需要有所保留,便乾脆自己送上前。
嚙咬着他、勾动着他、缠捲着他。
我模仿他当初弄我的角度与动作,极尽贫瘠的想像之所能,总算被苗苗忍无可忍地按着后颈用力啃咬。
我发出满足的鼻息。
「……阿原真好哄。」苗苗在我们的唇齿间悄声叹道。
「好哄的明明是苗苗。」我笑着又啄他一口。
我们在彼此的怀抱中,互相获得安抚,锦槐所带来的诸如威胁或者不安,也缓缓在我们交触的体温间消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