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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叹口气,说:「连你这个作家前辈也要问这个问题吗?连载里大部分的人物设定跟故事有改编过,但感情线和剧情走向几乎都是真实的。」

    萧文仁默默地点了点头,说:「我读的时候一直觉得,尹伊晟对邵雪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着迷。虽然你没写太多邵雪的事情,但是从尹伊晟喜欢他的那种状态,就会让读者不自觉地也跟着喜欢上邵雪。然后林靖颖那角色很让人怜惜……」萧文仁观察着我的神情说:「你还放不下林劲吗?我总觉得你是带着很深的感情在写林靖颖那个角色,他的愤怒,还有他对尹伊晟的狂热都太真实、太强烈,如果不够投入,是写不出来的。」

    我淡然地说:「我已经不爱林劲,也不想念他了,我跟他真的结束了,不过连载还没有刊到那一段。」

    萧文仁也不意外地说:「是啦,从你看你男友的眼神就能感受到,你喜欢他,就像尹伊晟喜欢邵雪那样近乎偏执。但我再提醒你一句,偏执是人性中最难缓解——」

    萧文仁话说到一半,草地另一头突然传来大声的呼唤:「文仁!文仁!」身穿简式西装的司仪样男子跑了过来,小喘着气在我们面前停下,说:「崇明他们家里临时有事,实在赶不过来,怎么办?」

    「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萧文仁少见地露出惊慌的神情。

    我见状问:「怎么了,崇明他们是谁?」

    萧文仁和司仪样的男子同时看向我,互相交换了眼神。我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嗯?」

    卢驛从桌上拿起一条金色缎带,随手转几圈绑成一只小领结,比上宇希的领口说:「我看他戴什么都好看,你们觉得呢?」

    宇希偏过头,因为陌生而有点紧张地看向我,我说:「都好看,但金的比较好,刚才红的太艳了。」

    一旁萧文仁也开口:「我也觉得金的好。幸好你们两个穿得很正式,真是太恰好了。」

    若不是新闻闹得轰轰烈烈,到哪里都逃不开相机的追击,我和宇希也不会衣着如此正式。这天我身穿深蓝色丝质长袖衬衫,宇希比较畏寒,穿的是白色绒布衬衫,下身均一色是黑色西装裤。

    「如果说你们两个才是今天的新人,应该也不会有人怀疑。」卢驛笑说,将金色领结别上宇希白衬衫的领口,又用发胶帮宇希稍微抓了一下头发,栗色的发丝细细分明,在灯罩的强光下闪着金光。我和萧文仁站在他俩身后,四人的身影同时映进化妆桌的大镜子中,卢驛沉静瀟洒,萧文仁英挺率性,宇希出尘脱俗,教人移不开视线。

    司仪从帘后现身,看了我们好一会儿才说:「准备好了吗?花童已经要出场了喔。」

    「好了好了。」萧文仁也彷彿是被司仪的话声给唤起而回过神似的。卢驛转过身,帮萧文仁理顺身上的三件套背心,两人穿上西装外套,新郎定装。化妆桌前的宇希也站起身,我牵上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

    司仪站到我们身旁低声说:「哎呀,两位伴郎真是比新人还帅了。等下你们自然就好,手要牵着也没关係,或者这样,」他边说边把宇希的手挽上我手臂,「这样通常比较不会紧张。」

    一旁的卢驛闻言笑说:「怀伊是典礼老手了,不会紧张。」

    此话一出,司仪像是认出了我和宇希,却也爽朗地说:「很好很好,两位可以先出去就位了。新郎请等一下,我会再进来叫你们。」

    宇希看向我,笑靨靦腆可人。我们携手走出白棚,外头草地上的观礼座椅已经满席,宾客簇拥在白棚前方的好视野区,人人脸上掛着期待的笑容,满场跑的孩子也停驻了脚步,关注起典礼。

    一会儿,愉悦的乐声扬起,司仪宣告仪式开始,我们身前的两名小花童走上红毯,手撒白色黄色的五瓣小野花,走道两旁宾客拉响的彩带为地上铺满金亮。我在满席视线与人声中听到我的名字,瞥见人们小小吃惊的神情,以及相机喀擦喀擦的声响──和我心中预演相同的情景。所以,没有关係,南国日照正盛,太阳底下没有祕密,此刻我和宇希在一起,就是所有提问的答案。

    「接着有请今天的伴郎——」司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喧哗声将我们的名字盖去,我迈出脚步,比想像中更加轻盈,前方红毯漫漫,而我眼里尽是宇希微笑的侧脸,再无其他。如果有一天,不,未来的某一天,我也要这样牵着宇希的手,走到牧师面前那个象徵了永恆的位子。

    新人进场,致词,敬酒。我和宇希站在那个永恆位子的下一阶,我不时以馀光偷瞄他,他从头到尾都专注地看着萧文仁与卢驛两位新人,像是站在银楼外头望着橱窗里闪亮鑽戒的小女孩,必须踮着脚尖才能看得仔细,却依然那么那么地认真,那么那么地投入。宇希握着我的手一点也没有松懈,但眼眶已雾水粼粼,我对这一幕涌上一股心酸。一直到新人走远,我们仍定定站在原地。

    「好像一场梦。」宇希低声说。

    「不是梦,都是真的。」我说。

    「他们看起来很幸福。」

    「是真的很幸福。」我又偷瞥宇希一眼,他以修长的手指拭着眼泪,我留了空间给他,没有安慰,而是说:「卢驛从小就没有父亲,所以他一直透过画作在找寻,进而创作出『名为父』那一系列的作品。但那系列的最后一张,他画的却是文仁哥。他告诉我,遇上文仁哥之后他才终于发现,原来他缺少的从来都不是父亲这个角色,而是自以为自己得到的爱不够完整。」

    「自以为自己得到的爱不够完整……」宇希静静地復述着,看着两位新人走远的身影说:「大家都说,在不完整的家庭里出生的孩子,长大后也会排斥成家,但我始终不这么认为……」

    「我知道啊,」我动动牵着他的手,说:「我们有一个家了,不是吗?」

    宇希微微扬起嘴角,这才看向我,「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傻孩子,我说过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悄悄转移着话题说:「如果家是一个形式,那婚姻就是一个誓言。」

    「誓言……代表什么?」宇希问。

    「代表一辈子啊。代表这一生,我只下这一次决心。」我说。

    宇希像是听出了什么,看向我问:「什么决心?」

    我从西装外套口袋拿出一个白色绒布小盒,喀的一声打开。宇希没有出声,而我看着里头闪着光芒的白银戒指,却停顿了下来。我想过千万种可能,无论感受好或坏,结局都是宇希拒绝我,于是我说:

    「我没有要问你那句话,对不起,如果你有期待的话。」我边说边觉得自己简直胡言乱语,在戒指面前我瞬间忘记言语,说不出更动人的告白。「这就是我对你的誓言。你能先帮我保管吗?等到有一天,你想要回应我的时候,再告诉我就行了。无论那是哪一天,我会一直守着这个誓言,因为这一生,我只做这一次决定。」我长吁一口气,放松下紧张,抬眼看向宇希。见他沉静的眼又起了粼粼水雾,我急着填补这片刻空白,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可能会生气,但——」

    但宇希轻踮脚尖,在我额头放上了一吻,「谢谢你,怀伊。」他的手覆上我手中的白绒小盒,说:「你的誓言,我收下了。」

    漫天纸片,乐音回盪,人声如潮,然而这一刻没有任何感受能超越宇希这一句话。

    世界哄闹恍若无声,世界彩色也恍若白净,宇希笑笑的唇角轻呼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全世界,在我耳边留下那永恆的三个字: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