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1 / 2)

如烟如火 直末 4573 字 6个月前

    赵宽宜好似每一段时间都要来个改变。

    赵小姐跟第三任丈夫萧先生离婚后,消沉不少,赵宽宜和学校请假,回台陪她。

    虽然高三那一年我和赵宽宜关係淡了,甚至他出国也没说,但再度遇见时,我感觉他整个人变了不少。

    我大学是在台湾唸的,学校在大安区那一带。我一直都不习惯坐家里的车上学,到大学当然一样搭公车或捷运。

    那时是七月底,台北的夏季,热又闷,

    本来搭捷运转线路不必出站的,但我想到诚品买本杂志,于是出了站。

    地下商街里人来人往,我和赵宽宜就这么巧的迎面碰上。

    我一眼没认出来,是他喊住我。

    看到赵宽宜,真的不敢相信那是他。

    从国中开始,赵宽宜的个子就高过我了,加上模样好看,在路上时常招来目光,不过他不喜欢太受到注意,总只穿黑或灰的调子。

    虽然他高中时处事不重规矩,但整体仍算低调。

    但那时,我看到的他除又高了点,居然染了一头金发,至于穿着,有模有样,但说不上清爽。

    赵宽宜对着我要笑不笑的,他说:程景诚,你怎么都没变。

    我连反驳都没有。我不知道为何要变。

    我跟赵宽宜在十岁认识,国小国中虽同校,但从未同班过。他有自己的朋友圈,我也是。

    不过我和他住得近,除非放学不直接回家,不然一定会同路,有时就约了一起写作业,打电动游戏。

    坦白来说,我们的对话都很琐碎,没聊过什么人生抱负那一类的话,彼此只去过彼此家里几次,甚至都不过夜。

    我唸普通高中,他去美国学校,除了跟女朋友,星期六日他会问我出不出去玩。

    我们的友情不过如此。

    可好多时候好多事,我会不觉顾及到他,我想,他应该也是的。

    升高三的暑假,我要课辅,家里也开始紧盯功课,难得几次才能和他出去。

    赵宽宜那时交了一个美泰混血女友,非常的黏他,不到十分鐘b.b.call就响一次,弄得我们没说几句,逛不到一条路,他就要找电话打。

    我有点烦这一回事,加上那一阵考题作得不顺,于是跟赵宽宜说,这样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出门,太浪费时间。

    赵宽宜安静不语,我连忙又解释顾虑升学,可能很难再跟他出来玩。

    我知道,他说,这没什么。

    于是我们一年里都没怎么联络。我有时打去他家里,都是家政阿姨接的,偶尔才是赵小姐。

    他说也不与我说,申请了学校出国,我以为想起来,最多就是难受,但见到面时,他那样的无所谓,好似我们从未疏远过,我才发觉何止难受。

    原来,我心里其实怪他得很。

    但我从未和他讲分明。

    赵宽宜是回来陪赵小姐。是他和我说,我才知道萧先生外头有对象。

    他在台湾待了十多天,跟我讲在美国的事情。

    当时我有机会能申请交换学生的计画,本来不怎么积极,因为赵宽宜一改态度。

    申请很顺利,我跟赵宽宜的学校不在同一个城市,但在同一个州。

    我去了一年多,班上同学各种人都有,都是有趣的人。

    班上有两个台湾人,一男一女。

    男的那一个,是同志,叫邱亦森。

    很久的以后,我看到他,总不禁要喊他歌神。

    张学友确实是歌神的,但还有个厉害如easonchen。

    邱亦森和我处得来,他带我上酒吧,教我识得另一个世界。

    我和陈立敏没有在一起很久,差不多在大一上学期中分开,而离开台湾时,有个学姐正与我关係不错,本来顺理成章,应该是能交往的。

    邱亦森问我,和那个学姐曖昧到哪一步?

    曖昧还有步骤的?我笑。

    曖昧当然也有abc,他说,不说开也能到c。

    那种关係叫什么?我问。

    他说,砲友囉,他补了句,像是我跟oliver那样。

    他不讲,我都以为他们是一对的,因为他对oliver很好,有求必应。

    那么,难怪oliver去酒吧,老是在钓人。

    oliver甚至问过我,要不要试试跟他接吻。

    我不知道其他男人被这么问,会不会反感,甚至揍人的,但我却丝毫不排斥。

    很奇怪,我喜欢女人,但不抗拒跟一个男人。

    一个星期五晚上,邱亦森带我到酒吧。他去找乐子,留我一个人在吧台喝。

    有个外国人过来,请我喝了一杯。

    我没有拒绝。

    我跟那个人试了一个吻。并不噁心,和女人接吻的感觉是一样的。

    我不禁想到赵宽宜。

    对方想上床,但我没准备到那一步,幸好他没翻脸,还留了电话给我。

    圣诞节假期,赵宽宜不回台,和一个男同学开车到纽约,说好一起出游。他们理所当然没订酒店,住我的地方。

    我已经来了要半年,一直只在网路上和赵宽宜聊话,不禁特别期待。

    加上,自从真正的和一个男人接吻后,我总不时要想,假如是和赵宽宜,感觉会不会比较不一样。

    但那天,赵宽宜一来就倒头大睡,没和我多聊。

    赵宽宜的同学和他睡一间。

    那天晚些,当我上楼看他们情况时,门打开,赵宽宜仍在睡,他那同学俯下身,吻在他的唇边。

    被我发现,对方毫不惊慌,也不尷尬。

    那个巴西裔男人用英文对我讲:让我们再待一会儿。

    我礼貌的关上门,心中不知能作何滋味。。

    邱亦森后来和我说,赵宽宜的同学一定是同志。

    如果对方是,赵宽宜知道吗?我只想到这个。

    如果赵宽宜知道,那他是怎么想的?

    我没有问。

    后头出游,赵宽宜和对方相处,并无特别亲密。相反地,大约和我久不见,跟我说的比较多点。

    结束游玩,在赵宽宜要回学校的前一日,邱亦森找藉口带了他巴西裔同学出门,只我和他独处。

    我们坐在客厅羊毛地毯上喝啤酒,随意的聊。

    赵宽宜忽然对我讲了一件事。

    他在节日前收到了一张卡片,寄自法国,上头署名guillaumechevalier。

    guillaumechevalier。赵宽宜的生父。

    赵小姐和他离婚,再不曾见面,亦从不知他过得如何。

    若不是当年和这个人珠胎暗结,赵小姐的日后便不可能是如今光景。

    但坦白说,赵小姐的日子比起许多失婚者过得好太多,但人就是这样,对遗憾总特别的惋惜。

    假若mr.chevalier当初能多点包容,不那么轻易放手,赵小姐就不必再经几次的坎苛恋情。

    当然,我猜不到她心中怎么想的,可她连当年正甜蜜时拍得照片都扔了,大约是很有埋怨。

    我问赵宽宜,他母亲是否知道卡片的事?

    卡片是转寄来的,赵宽宜只说。

    他身体半仰,靠着沙发座,稍长的前发掩住了他眼睛一半。他这次还染金色,但发旋处已有些褪掉,显出丁点黑色。

    他似一直望着前方墙壁上的某点。

    威廉先生住在rivières,寄过来的卡片里,还附了一张照片。

    我后来看过那中法的混血男人,对方又高又瘦,笑起来的脸上满是皱纹。

    不得不说,赵宽宜比较像赵小姐一些。

    赵宽宜对父母离婚这件事没有太大感觉,他那时太小。他对生父没有过印象,当然更没有所谓的伤心。

    他说,我一直以来都不觉得需要一个父亲。

    或者说,他母亲的婚姻,从来不是建立在一个组织美满家庭的目的上。他母亲,恋爱或结婚,从来只为满足个人在爱情上的安全感与独占欲。

    我第一次听赵宽宜讲了这许多。

    漫漫言谈,好似平常聊话,但字里行间藏抑了情绪。

    我想,他母亲三次婚姻失败,于他必然也有一些打击。他心里并非真的是一直以来所表现的无所谓。

    后来的赵宽宜再不曾讲过这一些。他比年少时更冷淡,旁观他母亲周旋在几段的情爱里;他漠然理智,他亦谈情说爱,但从不陷入。

    但大学的赵宽宜仍是青春疯狂的年纪。

    他说着,不停的喝酒。

    我看不出他有没有醉。他曾跟我说,和他的同学们拼酒,没有一个人喝得过他。

    聊到夜深,赵宽宜的手机响起来。

    他英文说得飞快,但语气温柔,我听了一会儿才猜出可能是谁打的。

    应该是女朋友。

    或者,男朋友?

    我不知道他在美国有交往对象,他没有说过。前两日所见的画面跃上心间,等他掛了电话,我不禁问了他。

    女朋友?我谨慎的问。

    赵宽宜笑。他讲,上过床而已。

    他忽然起身上楼,一会儿又下来,掌心对着我摊开,上头躺了两颗药粒。他说,试试,会很开心的。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已经吞了一颗。

    门口有动静,邱亦森和那巴西裔男同学回来了。

    赵宽宜好似很开心,凑上去跟他同学勾肩搭背,问一起去附近的酒吧。邱亦森不明所以,而我看着赵宽宜和那巴西裔男人的亲近,驀然浮躁。

    我们仍是去了酒吧。

    我以为赵宽宜不过只外表的改变。高中时他已算不上规矩,但其实他在大学才真的叫放纵;我窥见的不过是冰山一隅。

    他喝酒,嗑药,一夜情。他的对象,我从不敢猜是否有过男人,虽然那一天,我确实看到他在酒吧中和一个男人拥吻。

    我不晓得在心中起伏的情绪要怎么归类。我后来喝得很醉,我管不上赵宽宜和他同学或者谁去了哪个角落。

    那一天的隔日,赵宽宜和他同学回了学校,我宿醉的起不来送他。

    邱亦森来问我,你是不是喜欢他?

    我默然无语。

    我和赵宽宜一样在网上聊天,我甚至还排过假去找他。他从没有提过半分那晚的后来,但也从不在我面前掩饰他对生活的狂放。

    但有一天,他忽然收束了一切疯狂的行止。

    二十五岁时,赵宽宜拿了硕士回台,他跟几个拍档,用赵小姐父亲给他的毕业奖金开了一家公司。

    他稳扎稳打,生意慢慢的扩展,恍然回神,他已经成了好几家企业的股东,所有资產粗估超过了好几百亿美元。

    赵宽宜变得低调,变得好似对什么都波澜不惊。

    我捎着外带的五香咸水饺,去中山北路上的一家发型沙龙。

    週末假日,生意正好,几个设计师快转不过台来,助手小弟小妹更手脚忙乱。我早熟门熟路,和几个人打过招呼,上了二楼后的办公室。

    雾面玻璃后的大办公桌边,一个有型有款的男人穿得花枝招展,屁股倚在桌缘,正乐滋滋的掛掉电话。

    我结束交换学生计画,仍然和邱亦森保持良好的友谊。

    邱亦森唸完了大学后,弃商从设计去,他跑到英国学发艺,倒还学得不错,得了几个奖。

    他回台开店,问我意思。我也想尝尝当股东的滋味,于是投资了一笔。

    我推门进去,对他笑道:「歌神这么欢喜可是要开演唱会?」

    邱亦森白了我一眼。

    「给你带的。」我把食盒放他桌上,逕自坐到一旁的大沙发。

    邱亦森坐到我身边,「哎,你去饮茶啊?这么早,真难得。」

    「被挖起来的。」我说:「我想洗个头,修个发。」

    「你也太会选时候来,e.j休假去了,不然找iris吧。」邱亦森说。

    「我上来时,看到iris手上还有两组客人在护发。」我懒洋洋的翘起腿,睇了邱亦森:「你去乔一下吧。」

    邱亦森第二次给我一记白眼。

    「今天是大日哪老闆,你要让我得罪谁啊?」

    我大笑,「你都叫我老闆,难道你不怕得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