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2 / 2)

如烟如火 直末 4573 字 6个月前

    「怕了你啦,我亲自帮你洗剪。」邱亦森站起来,拉了我一把:「快点快点,我三点有个约。」

    哎,邱亦森从来就是重色轻友。我道:「你可别给我来什么快速剪发。」

    「我砸过招牌吗?」邱亦森大挑眉,只差没一手插腰,一手指尖点我,「放一百个心吧,快速也都让你有型有靚。」

    我好笑,跟他走出去寻位子,便舒舒服服的躺在冲洗台作了一个精油按摩洗发。

    助理帮我吹乾头发,邱亦森来和我讲发型,我搁在玻璃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邱亦森看了一眼,将手机递给我。

    我接起,温言讲了几句掛掉。

    「那赵小姐连假日都不放过你呀?」邱亦森说。

    「这什么话。」我笑。

    邱亦森皱了皱眉,语重心长道:「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要不是那种感情,还是赶紧提出态度来,别让人纠纠缠缠。」

    我默然,才道:「她一个长辈疼爱后辈,哪里是纠缠。」

    邱亦森嗤了一声,再不讲这个。

    我知他很不以为然,我和赵小姐的关係。

    可其实,真如我所讲那样,不过长辈和后辈。

    我和赵小姐,如何越得了这一条线。我诚实的说,确实是不敢。

    但人都是这样,越是不敢的,越要去做。

    情爱可以无关对一个人喜不喜欢,可以分得那样清清楚楚。

    真是很奇妙,当动情的时候,从来预期不到。

    我迷恋这样的感觉,不能自拔。

    六

    傍晚到家,客人已经来了。

    是父亲的长年旧友,也是从前事业的伙伴,我喊他陈伯伯。

    陈伯伯在两年前退休,偕同太太在世界各地旅游,加上儿女都在国外,一年难得回台几趟。

    这时父亲与他两人在客厅里,好似谈兴正浓。看我过来,父亲的话音一顿,口吻严肃的问:「这时才回来?」

    「路上车多。」我道,对着陈伯伯问候:「陈伯伯,好久不见。」

    陈伯伯笑,「我才和你爸爸说你呢。」

    我亦笑,未去看父亲一眼,「是吗?」

    父亲接口:「应该能开饭了。」

    「我去问问。」我便道。

    厨房里,徐姐早已张罗的差不多,就等父亲一声命令。

    饭菜一样样的摆到餐厅去,四菜一汤,都是传统简单,但其实讲功力的闽南菜。

    我陪他们吃饭。

    席间,多是父亲和陈伯伯间话,我偶尔插上几句。

    陈伯伯是开车来的,这一顿便不饮酒了,着实可惜,桌上几道菜式除了下饭,配点三十八度高粱亦是不错。

    吃完了饭,喝过茶消食,父亲和陈伯伯移驾书房,把门一关,不许人打搅,似要谋画大秘密。

    徐姐来告知我母亲打过电话,今天不返家,要留在大阿姨那里过夜。我点头表示明白,让她若无事就去休息。

    我拿了烟灰缸,至小阳台上抽菸,静望远处晶亮的大楼。

    不知多久,身后的玻璃门被敲响,我转头,拉开门,「陈伯伯。」

    陈伯伯指了指我手上的菸,「少抽点,我都戒了。」

    我笑了笑,把菸按熄,走进屋里搁下烟灰缸,看只有他一人,便问:「您要回去了。」

    「是,我让你爸爸不用送。」陈伯伯道:「想找你讲几句话。」

    我领他往门口走,「您尽管说。」

    「你爸爸疼你不好讲,但我却是要说的,你在外玩得也够了,是时候进你爸爸公司磨练。」

    我笑,「我在外一向是认真工作,从来不玩。」

    陈伯伯伸手拍我的肩。

    「你爸爸公司终要给你管的。」

    「也不只我能管。」我说:「公司里人才济济,他从高阶主管里头挑一个,都比我好。」

    陈伯伯不笑了,严正道:「你不一样,你是你爸爸的儿子。」

    我一笑,心中有话。

    陈伯伯继续耳提面命:「想一想我说的。」

    我只得点头,恭恭敬敬的,「我会,您慢走。」

    好容易送走了对方,我关上门,衣袋的手机正好响了。我接起,对里头的提议表示附和,掛断后回房取衣。

    再出来时,父亲人又坐在客厅沙发,我道:「出去一趟。」

    父亲从书中抬头看来,微微皱眉,但未说什么,逕自端起茶喝。

    我走了两步,想了想,回头道:「妈今晚不回来。」

    父亲平淡回应:「我知道。」

    我便不再说什么,逕自换鞋出门。

    在我因为交换学生计画去美时,家里起了一桩风波。

    母亲终于查到父亲外遇的证据。

    对方被父亲安排住在南京西路的一处大楼。那里是热闹的商业圈,开有百货餐厅,父亲时常去消遣应酬,一点也不显突兀。

    我从未想过父亲会有外遇,更不知母亲是从哪时生出怀疑的念头。

    母亲出身望族,但和赵小姐不一样,性格朴直,而且传统,除了当初为我取名有些争取,其馀时候都以父亲唯命是从。

    她确实温顺,却从不迟钝。她敏锐的察觉丈夫情感的不忠,或许一天,又或许已是许多年。

    那天,母亲一人在家,她未哭未闹,只打了通电话给父亲,让他回来把事情解决。

    任一个人平时处事杀伐决断,但在感情面前亦要优柔不堪。父亲解决不了,因为对方有他的孩子。

    孩子跟女人姓,叫许程诚,是个儿子,小我九岁。

    母亲索性帮父亲决定,让女人领孩子去国外,生活杂费不必担忧,只要父亲不再见对方,亦不见孩子。

    父亲当然不同意,和母亲吵起来,甚至提到离婚。

    离婚是母亲的底线,她不同意,再綳不住情绪。

    两人闹翻天,夫妻关係随便一个搧风都要点火,父亲甩头去了那女人家,母亲亦离家,找她的姊妹们哭诉。

    那时我在美国,只要打电话回去,母亲总是未语先泪流,哭得我无话可讲。

    坦白说,对父亲的背叛,我茫茫不知该何所觉。

    父亲在我心里的形象,好似隔着千重山,一直是模糊的严肃。

    我和他从不亲近。

    他不和我讲亲密话,鼓励也少,只会搬出父亲架子对我训几句,尤其在升学考试那段时日。

    可我知道了,父亲还有另一个儿子。

    我只能不去想父亲和对方如何相处,免得噁心了自己。

    等我结束美国的学业,回到台湾,父母仍未谈拢。

    幸好他们没让我选边站,我好似无关係的旁观者,冷眼看待事情发展。

    如此几年,有一天一切忽地平静,父亲回家的次数慢慢增多,母亲也不再一天到晚哭丧个脸,两人再谈笑如昔。

    但我听到母亲和阿姨们讲电话,语气中充斥无奈。母亲终是妥协,让那女人存在她和父亲之间。

    或许父亲也有让步,未坚持让另一个儿子认祖归宗。

    我只觉得两方都可笑。

    我去到安和路上常去的shaka酒吧。

    这个时候,吧台前早已无空位,我和店长打了声招呼,逕自下楼。

    楼下划分了三处半开放式的包厢,用乌甘纱帘隔开,我进到一处,那头沙发上坐了六、七个人,都是熟面孔。

    这会儿几上摆了各种各样的酒杯,以及开过瓶的12年份格兰利威,还有一盒punch雪茄。

    看到我来了,几人和我点了点头。

    我随意的招了招手,便坐到王子洋身旁的空位。

    王子洋是一家上市金控公司的总经理,他父亲正是该公司的董事长。他这人交友广阔,时常约一堆人泡酒吧抽雪茄,顺便钓人。

    不过,王子洋上月底结婚了。他请了差不多两百来桌,完毕飞去欧洲渡蜜月,直到三天前才结束休假回台上工。

    还以为日后再也无他组织的局,谁想即刻接到他的来电。他递给我一根雪茄,我接过,是superselectionno.1。

    「从英国带回来的。」

    我点火,问他:「蜜月怎么样?」

    王子洋呵笑一声,「能怎么样,比上班还累。娶老婆真的麻烦,你以为婚礼完了就不必哄,可不是这样一回事,蜜月还一样要尽心尽力。」

    说到最末两字,他和我眨眨眼,我笑了笑。

    「去了哪些地方?」

    「米兰,伦敦,巴黎…哈,都是卖名牌的地方。」王子洋用力抽了一口雪茄,「但讲真的,我觉得,法国还是不错的地方,你去过没有?」

    「去过。」我说。

    王子洋还要说什么,旁边的人插了一句,两人讲起了别的。

    我独自抽着雪茄,时不时和人碰杯饮酒。

    不知又是谁问起了蜜月经过,王子洋便再讲起来。我听他说去巴黎街角咖啡馆,看见一个女明星的事。

    那个女明星挺有名气的,曾当过赵宽宜的女伴。

    之所以只讲当过,而不用交往两字,因为赵宽宜未曾认过两人在一起。

    那个时候,我和赵宽宜的关係尚好。

    我大学毕业后,再申请了美国的学校唸mba,和赵宽宜不仅不在同一个城市,也不在一个州。

    当时是感恩节,赵宽宜排了假去看他生父,他回巴黎时,打了通电话给我。

    他问我过不过去找他。

    节日后我有一个重要的考试,但我毫不犹豫,想尽办法订到机票,飞到巴黎去见他一面。

    在机场,赵宽宜一看到我,什么也没说,一上来便与我拥抱。

    我当时已有半年未见到他。我其实心中激动无比,可双手环到他身上,忽然平静了下来。

    在他身后,站了一个年轻的东方混血女人。

    那是赵宽宜的硕士同学,是华裔法国人,住在巴黎。

    本来他们说好,一起去rivières,但对方父母不同意,于是赵宽宜一人上路,等回到巴黎再到她家拜访。

    但赵宽宜回来后,跟她说:我有一个朋友要来。

    于是,便没有去她家里,赵宽宜和我一起住当地的酒店。那个晚上,赵宽宜的手机响个不停。

    赵宽宜接了两次,后面再不理。

    我跟他一起上酒吧,他被一个法国女人搭訕,当着我的面和对方接吻。

    隔日,赵宽宜的那个女同学一早即找来酒店,看他脖子上有吻痕,哭得唏哩哗啦,满口质问。

    赵宽宜只冷漠以对。

    他们是什么样的同学关係,我不必猜,也不用问。

    自大二那时期开始,我们的关係就不曾再疏远。赵宽宜会告诉我关于他的生活,一如既往,都是很琐碎的事,而我亦然。

    话题里,不乏男女交往的情事。

    赵宽宜对性事向来坦荡荡,我虽做不到如他一样侃侃而谈,但也不是没有过。

    我第一个上床对象是女的。

    有了第一次,很快再有第二次,然后再不顾忌男与女。

    我不知道赵宽宜和人上床是怀着什么心情,但我觉得自己对每个都是动了心而后有情。

    虽然我和他们都不交往。

    关于这部份,我从未和赵宽宜说。我想,他肯定要不以为然,但如今,大约只认为我不懂得约束。

    记得,我和他闹不合后的第一次说话。他讲,程景诚,你什么时候才要改变。

    我无言以对。我不懂,为何要变。

    王子洋喝得醉醺醺,连上楼的力气也没有。一个朋友只好摸出他的手机,拨电话给他的司机,让对方把车开到酒吧门口。

    我和一个人一起将王子洋搀上楼。他对婚姻满口埋怨,说失去了生活的自由,怕连对体重的自持也给丢了。

    「真沉!」另一人说,将王子洋拋进车里。

    我和对方及另外的朋友道别,准备往另一条路走,手机响了起来。我看了眼来电,是赵小姐的号码。

    我接起来。

    「喂?」

    「是我。」那头是意外,却熟悉不过的男人声音:「你若方便,来一下振兴医院急诊,我妈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