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么,其实这张傲过完年也十四了,也到了议亲的年岁。之前张焦想攀一攀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王堡,求娶王御史的三女儿,特特在年节下,带着张傲登门拜访。
谁知那张傲回来,竟说什么,自己想邀王姑娘一道去教坊司吃酒闲谈,可王姑娘却一声不吭,还叫下人请他出去。张焦夫妇气得不行,第二天赶紧上门赔罪,但王御史却连门都不开。”
方如逸听得哭笑不得,茶也忘了吃:“这张傲怎会如此不懂事?竟然要请一个官眷家的闺阁女去教坊司吃酒?
罪臣女眷一旦进去,便成了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让你服侍谁就服侍谁,让你给谁献艺,你就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别说是官眷了,就是平头百姓的女儿,谁不惧怕那般所在?”
她缓缓饮了一口茶,思忖片刻道:“这个张傲你得让庄头盯紧点,酒色之徒最不喜被拘着,若是因为他出了什么岔子,被梁王的人套出了话,徐哥哥定有危险。”
余照连声答应:“姑娘放心,明日我亲自去庄子里说。”
主仆俩安歇一晚,次日起来,余照去了庄上,方如逸在家中打点给各家贵眷的年节礼,直忙到小年夜,才把礼物都送了出去。
除夕夜照旧在徐家过,江与辰专心备考春闱,只让魏临送了礼来,自己却不曾现身。
方如逸倒也不在意这些,自从武馆一别后,她便收了对江与辰的情意,只把他视作知交亲朋,以兄妹之心相待。
在江与辰那头看来,两人之间反倒亲密了不少。
年节一过,木工坊里又热闹起来,忙着赶工新制水车,还接了不少农具的活。
眼看时近二月,京中那些参加春闱的举子们也不四处闲逛了,全蹲在家中,埋首书卷。
元轼还在派人找着张焦的妻儿,连张烈家都去了七八回。所幸方如逸一早叮嘱过陶莲,有人来问,就说一向与张焦鲜有往来,从不知他家动静。
上门查问的人得不到消息,只得作罢,回去另想他法。
王梨花深知舞弊罪责的厉害,是一心在庄子里躲着的,可她的儿子张傲却颇有些待不住。
年节下的歌舞声乐,他是半点都没瞧见。
眼看就要到二月,他一想起自己苦苦在这破庄子里,挨了这么些时日,每天见的,不是满脚泥水的粗汉,就是背着竹篓的村妇,连个小姑娘都瞧不见,心里实在耐难。
再有一日便是春闱,想着这会京中举子定是在家待着,朝廷忙着科考的事,多半顾不上别的,正是偷偷溜进城中闲逛的好时机。
趁着庄子里的人一心扑在春耕上,他拿了些金锭溜出庄子,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直奔教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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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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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教坊司,和南北市街隔了一条清浊河。
住在河那头的人家,多是三教九流之辈,知道在城中随便撞个人,都是瞧不上自己的官眷,无事便从不往河这头来。
文臣武将们没一个看得起教坊司的女校书,满口“绿巾人”地叫着,便是纳妾养外室,也绝不考虑这些戴青卍字头巾,系红线褡膊的乐户女。
这些人,不过是私底下用来取乐的罢了。
可张傲却是个例外,他恨不得日夜都住在河那头。
天光渐逝,教坊司里的灯火,映得半条清浊河明亮如昼,橹船摇过去,张傲急不可耐地跳上岸,直奔常去的流香阁。
“哟!张小爷!”小厮双眼一眯,暗笑这冤大头又上门撒钱来了。“年前就没瞧见张小爷,可是家中有事?”
张傲含糊其辞:“忙着呢!风铃哪去了?”
“今儿有个贵客点了风铃姐姐的红头牌,这会子正陪着喝酒唱曲儿呢!”
张傲不大高兴,摸出一块碎银扔给他:“去,把她给爷叫来。”
小厮接过银子,攥在手心,陪笑道:“张小爷,那位可是个贵客,小人不敢去叨扰。”
张傲白他一眼,抖开钱袋,抓了几个金锭,在手中掂了掂:“够不够?”
“这……”小厮迟疑。
张傲又摸出两个,在他眼前一晃:“若是这样都不够,爷可就找别人去了……”
“够够够!”小厮赶紧兜走金锭,笑得眯了眼。“张小爷去东暖阁稍候,小人便是拼着得罪贵客,也一定把风铃姐姐请来!”
小厮身子一扭,两腿飞奔,一溜烟跑到西边的水阁,对立在窗边张望的风铃拜了拜,捧上金锭:“姐姐,那送钱的傻子又来了!”
风铃接过金锭,满意地摸了两把:“这个姓张的小子还真好骗。做戏得做全套,你先去哄住他,我等等再来。”
小厮答应着去了,风铃把金锭收进匣子中,坐在妆镜台前描红花绿了一阵,想着差不多是时候该过去了,正要起身,脖颈上忽地一冰!
“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风铃吓得乱颤,却不敢回头:“好、好汉尽管说!我都、都照做,都照做!”
持刀人附耳过去,说了两句,她点头不迭:“好汉放心,我一定办到!”
脖子上的冰凉消失,她扶着妆镜台,许久才使唤得动自己的双腿,扭扭亭亭地往东暖阁去。
到了暖阁门前,她的心神才算稳住,端出哀怨之色来,一进去就独自坐在一旁,并不搭理正在吃酒的张傲。
张傲倒也不恼,捏了个酒盏凑过去:“风铃,怎么了?好些时日不见,不认识我了?”
风铃把身子一扭:“你是谁?做什么来找我?”
“呵,还真不认识我了?”张傲从袖中掏出一支南珠流苏钗,插在她发髻上,拿起铜镜往她眼前一摆。“如此,可认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