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或是有着许氏姓氏的,一个个或是只有名、看上去像是家中仆从的,一个个,皆在长丰六年的那个冬日,失去了性命的,曾经鲜活的人......
许是遭受了太大的冲击,以至于贺七娘真正看到那座同样簇新的,写着许瑜名讳的墓碑时,她竟没有同预想的那般,潸然泪下,或者靠在碑前,同阿瑜絮絮叨叨地说上许多诉苦的话。
真的到了这里之后,她也不想同他倾诉自己的委屈,也不想缠着他,点点滴滴地诉说她积攒在心底的那些思念了。
贺七娘只是安静地将包袱打开,将里头的衣物、鞋袜一件件拿出来,放在阿瑜的墓前,千言万语,化作令她扯起嘴角,笑弯了眼的一句。
“阿瑜,你看!我的针线活,是不是比以前好多啦!”
将放在最上头的,那件前日才彻底做好的青衫展开,贺七娘从衣后冒出头,冲墓碑眨眨眼睛。
“阿瑜,你快看!这种针脚,是我同余阿姊新学的,既好看又结实。然后这个料子,嘿嘿,你猜不到吧,可贵了呢,布店掌柜说,就连东都的贵人,都爱用这种料子制衣呢。”
“还有还有,还有这冬靴,你别看外头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哈哈,想不到吧?我在里头还缝了皮子!”
“这种法子,还是我来了伊州之后,跟着隔壁家的婶子学的,穿上以后,保管你坐着写再久的字,都冷不着脚......”
一样样展示着她为许瑜制备的衣物,贺七娘笑着笑着,就见着青色的衣衫上落了一滴水印。捏住袖子狠狠擦拭着,结果,却是接二连三,将好好的衣衫都给落成了“花衣”。
视线越来越模糊,隔着重重水雾,贺七娘险些都要看不清许瑜的名字。
弯下身子,她将那身青色的衣裳抵在心口。肩头不住耸动,她慢慢伸出右手小指,搭上许瑜墓碑的一角。
就像当初,目送他离开洛水村,去往东都时一样。她用右手小指缠上阿瑜的,勾一勾,扯一扯,笑得眼若月牙。
“阿瑜......”
“阿瑜,七娘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说:
哭唧唧o(╥﹏╥)o
改了一点点~更架空一点点~~嘎嘎嘎嘎~~
第5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你后来,又选择了什么◎
回程路上, 檐下铜铃随路途颠簸而发出清脆的响声。马车之中,除去香炉里袅袅升起的,如云霞缥缈的凝神香, 俱是悄然无声。
泪痕已干,双眼干涩得难受。浑身如同丢了魂魄般无力的贺七娘干脆侧身靠在车壁上, 闭眼作假寐状。
此前, 她靠在阿瑜的墓前, 眼泪虽也会时不时跌落在散开的裙摆上,但面上她却是尽力维持着笑意,只语调轻快, 同他说着那些自分别之后,围绕她身边发生的趣事。
偷桃的顽童、故意拦路却被毛驴溅了一身泥的泼皮、主顾们对酒水的赞不绝口与喜爱、在伊州遇到的余家三姊弟......
贺七娘将头靠在墓碑上, 就如靠在阿瑜的肩头一般。一边看着窜起的火舌将那些耗费许久才制完的衣物焚烧殆尽, 一边柔声与他描述着她的生活。
关于那些残存在记忆之中的委屈与痛苦,她却是只字未言。
其实,在出发之前,她心中还是郁郁, 就像马上要见到家人的孩童一般, 只想赶紧同他诉说自己的委屈,得到家人的呵护与关切。
但真等她终于见到阿瑜, 见到她的家人之后, 那一切的一切, 都如记忆中逐渐散去的山间薄雾一般, 变得也不那么重要了。
她只需要知道, 阿瑜, 从始至终都还是阿瑜, 就好......
天色已近黄昏, 夕阳遍撒,霞光漫天。倦鸟飞转,四季白头的折罗漫山山脚之下,成群结队的牛羊缓缓回归栏圈。
看似是在闭目养神,贺七娘的思绪,却也时而会回想起方才,见暮色四起之后,她恋恋不舍地自阿瑜墓前起身时,一转身便见着的,正站在那棵荒树另一边的许瑾。
彼时,许瑾负手侧对着她,似是在眺望远处的山脊,一声不响,也不知他到底在那处站了多久。
隔着阿瑜和祖母墓前袅袅升起的香烛烟火,隔着尚且模糊不清的泪眼朦胧,他的身形看上去似是一阵轻烟。
渐起的晚风拍打着他的袍服,带得衣摆猎猎作响,尚且还未完全复原的削瘦身影,像是早晚都会折在戈壁大漠凛冽的风中一般。
被那莫名窜出来的念头吓得心头猛跳,贺七娘用袖子飞快擦干眼角的泪,狠狠眨了眨双眼,直至能将许瑾的背影彻底看清之后,这才抬脚,走到他的身边。
她知道,他是在等她。
默默走到许瑾身后,他没问,她,亦没有问。
就这般沉默着并肩而行,在绕过那颗荒树之时,鬼使神差的,贺七娘在许瑾先前所停留之处,侧身往阿瑜那处看了一眼。
这,的确是个好位置。
隔了不近的一段距离,既不会打扰她与阿瑜叙旧,又能一眼便发现她这边的异常。
同阿瑜无声道一句再会,贺七娘收回视线,随前头的那道身影走出这片荒冢。
直至上了马车,启程回城,二人皆是沉默着。
哗啦哗啦,耳侧听到了倒水的声音。紧阖的眼帘下,贺七娘的睫毛蓦地动了动。
不多时,手边隐约有一道热气正缓缓靠近,而一直沉默着的许瑾,亦是徐徐开口。
“将就着敷一下,能好受些。”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种莫名压抑的喑哑。
脑袋里木木的,闷闷的。也懒得再去推辞、客套,睁眼,接过帕子道一声多谢,贺七娘仰头将帕子盖在眼上,整个人继续维持着她原本的动作。
学着她的样子靠在车壁上,许瑾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