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十一岁,但也足够明白所谓的交通事故,新纪元上百年都没有发生过,在中央系统地接管和指挥下,车辆和车辆的相撞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不是小概率事件,当概率足够小到一定程度,小到上千万年都不会发生一例,小到近似于“猴子瞎按打印机打出莎士比亚全集”的概率,那是不可能事件。*
用不可能事件来解释他爸的死因,他不接受。
邢曼不接受,他也不接受,但是所有的宋轻云的同事都尽力了,他们用了整整半年,彻查当时宋轻云正在审查的案件,凶手已经抓住,有明确地不在场证明,和他无关。
排除所有的可能,只能用无法解释的概率来解释宋轻云的死。
邢曼把所有的警察赶出门外,靠着门后抱着宋飒哭,哭得他全身的衣服都湿了,那一刻宋飒懵懵懂懂地抱住邢曼颤抖的肩膀,突然明白了他爸说过的“永不愈合的伤口”。
那时候他觉得宋轻云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如果宋轻云在的话,他一定能找出这场“交通事故”的真相。
但他却死在了事故中。
邢曼要他发誓绝不去侦查局,绝不踏上他爸的老路,她绝不要把唯一一个儿子……送入同样可能的危险中。
平时严厉而优雅的脸泪水纵横,邢曼头发披散,抓着小宋飒的肩膀,指尖沾着猩红的颜料,说你答应我,你答应妈妈。
小宋飒说我答应。
但他忍不住,他喜欢解密,他喜欢思考,他喜欢猜到真相以后,周围人钦佩和艳羡的目光。
他骨子里和宋轻云是一样的人,不论他怎么发誓,他都控制不住自己逐渐走上他爸走过的路。
他偷偷报了刑侦专业,瞒天过海,甚至偷偷去侦查局实习了一年,他接触到很多宋轻云当年的资料,他自以为滴水不漏。
但是纸包不住火,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早就知道迟早有一天邢曼会知道。
他和邢曼大吵了一架,然后以出差为由想重查当年宋轻云的案子。
他彼时是南锣大学绩点第一的毕业生,是侦查局笔试面试综合分第一的实习生,所有人都道他前途无量,他意气风发,无所不能。
但他无功而返。
就在那三个月里,邢曼传染上了万花筒病毒,去世了。
她妈在经历了丧偶之痛以后,将他抚养长大,而他刚步入社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赌气外出,连她死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拼命回想,好像自己在切断联络离家出走前最后一句话是好,那我宁可不要你管。
于是那就是他们母子之间最后一句话了。
他不要她管,于是她就真的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