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易容(1 / 2)

1.

    “你们是南方人吧?”入夜后,两边均已升起篝火,蒙面女子再次开腔道,“是第一次来觐坞?别说我没提醒你们,这里晚上真有猛兽,狼、虎、豹,专吃行路人的。”

    怎么像吓唬小孩似的?前桥咧嘴道:“哦,光吃我们,不吃你们?猛兽还有地域歧视。”

    对方面罩外的眉毛竖起:“每年因自大死在这儿的南方人可不少,我说这些是为你好,非要耗在这里,死了可别怪我。”

    前桥哭笑不得。南方人跟她有什么关系?还自大?去找乐仪说啊,京都可一点都不南。

    “大姐,到底谁在耗啊?你若是想打,就和我们痛痛快快打一架,咱们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现在的问题是你打赢没把握,放弃任务又舍不得,和我耗着。”

    “我不会和平民动手,”蒙面女子道,“我的任务是不留兴贼活口,一个不留。”

    明明就是没有打过的把握,还嘴硬。前桥觉得她似乎有点“一击不成,远遁千里”的刺客执念,可还没有鱼死网破的决心,这才进退两难。

    耗着就耗着吧,反正自己这边补给充足,而她们从昨晚开始就在雪地里忍饥挨饿,真要耗下去,也比她们有胜算。

    前桥不理她,甚至就着篝火烤在春台买的猪肉干,吸引来对方好多目光。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大抵如此,她们吃完后,对面终于有人受不住,凑到蒙面女子身旁,建议鸣金收兵。

    “姐,冬夜保存体力何等重要,这样消耗下去不是办法,不如和这位娘子商量,两边同时开拔,在绥宁宿下再说。至于这位兴国人如何处置,休整完再讨论不迟啊。”

    两人“密谋”的音量刚好能被前桥听见,她与蒙面女子对视一眼,罕见地没有呛声。夜风渐寒,甚至开始飘雪,其实彼此心照不宣,都想离开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哪怕是去下一处和平谈判。

    蒙面女子也不说话,瞅着她不动,前桥则爽朗道:“嗯,我同意。”

    “真是麻烦!你直接把人交给我,不就好了?”

    “你怎么不说你放弃任务就好了呢?”

    两个死心眼针尖对麦芒,咒骂归咒骂,还是麻利地熄灭身旁篝火,迈开已经有些冻僵的腿登马启程。

    蒙面女子不耐烦道:“你们不熟悉山林,要紧跟着我,别自作聪明行动,不然定会随那奸细一起冻死在林中。”

    她说话难听,却也是实情,覆雪的树林夜间静得诡异,前桥只好跟着她们前进。

    两方人马并驾齐驱又保持警戒的距离,蒙面人当真走熟了这段路,把她们引到镇中的旅店,店老板打着呵欠开门,门外人数多得让她震惊。

    “……本店太小,这么多客人,也宿不下啊。”

    蒙面女子抢先道:“她们住房间,我们不住,给我们个库房凑合一晚就好。”

    前桥也立马道:“我也要库房,不要房间。”

    蒙面女再次气咻咻地瞪着她。其实两方都不为省钱,而是不想陷入狭窄地形,承担对方包围的风险。

    店老板无奈道:“我这儿就一个库房,都想住,不如就一块儿住吧。价钱好说。”

    ——

    2.

    这库房名副其实,周围全是难以忍受的牲口饲料味,她们无法挑剔杂乱的摆设,只能找到相对干净之处席地而坐。

    两方虽然还对峙着,到底有了遮风避雨之处,一个炭炉生在正中,众人缩在自己的衣服里,不满而麻木地盯着彼此。

    “我们轮流放风,你睡一会儿吧。”成璧将一个毯子披给前桥,让她能更舒服地缩在梁穹怀中。

    她也实在太累,心里想着就睡一会儿,等后半夜替成璧的班,不知不觉迷糊过去。

    时间在恍惚中悄然流逝,一声尖锐的烟花啸叫骤然响在空中,库房内众人顿时惊醒,这才尴尬地发现,无论敌我双方,都已累得进入浅眠状态了。

    蒙面人迅速收拾随身之物,接着便像静候什么人到来。不一会儿门外有脚步接近,仓库门被推开,睡意朦胧的掌柜带着一女一男进入。那两人穿着反毛的雪衣,打头的女子一脸肃然,身后男子满脸络腮胡,连表情都看不清。

    蒙面女子欣慰唤道:“妙令主、朗令主,你们来了!”

    那女子吩咐掌柜几句,令她退出库房,而后环顾屋内众人,目光在前桥面上稍作停留,又对蒙面女子道:“我和朗光正往觐坞城去,听说你尚未收队,怕是遇见麻烦,就循着记号跟来看看。”

    “确实有麻烦,要不是遇到个死心眼,我早就收队了。”蒙面女子冲着前桥一撇嘴,“喏,就是她,非要保着奸细的命,我又不能和平民动武。”

    来者竟然是对方的帮手,虽然只有两个,却比蒙面女胸有成竹。

    前桥默默打量两人,唤作“妙令主”的也在打量前桥,又看看警戒在她身边的府卫,淡笑着道了句:“‘死心眼’说不准,‘平民’却不见得。”

    她说话时还没有动作,可话音刚落立刻出手,凌厉掌风劈头盖脸,向着前桥袭来。成璧当即以全力接下这一掌,可她的下招又随之而至。面对对方突然袭击,成璧不敢轻视,将护卫前桥的任务交给何缜和其他人,全力格挡那女子的攻势。

    甫一对掌,他已知晓对方修为和武艺在自己之上,心中紧张不已。若她们联手,凭自己和何缜难有胜算,他还必须分心留意身后,生怕另一个“令主”趁自己无法脱身,去找前桥麻烦。

    可对方不曾妄动。妙令主和他过了五招,收手退到一旁。络腮胡男子冷眼旁观,寥寥数招之内,已将成璧来路看透。

    “碧州铜山派,空有蝉联两届武林榜首之名,弟子实力不过尔尔。”

    妙令主和他相视,轻蔑一笑。

    成璧有些窝火,回到前桥身边站定。在前桥看来两人打了平手,可妙令主的得意和成璧的臭脸宣告了比试结果。

    妙令主佯作大度地抱拳:“得罪了,小郎。明年武林大会,还望再和铜山派讨教。”

    成璧则在耳边轻声道:“她的掌法属凝云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见身份已揭晓,妙令主不含糊,主动掏出怀中铭牌展示给前桥。

    “我乃凝云堂火霞旗左令主妙蔚,不知这位带着铜山派护卫出行的娘子高姓大名?”

    前桥怀疑道:“你真是凝云堂的?”

    妙令主再次给她展示牌子,前桥像觐坞守城官一样皱眉道:“不必给我看,我又不认得这个,谁知真的假的?我且问你,你认识施可久吗?”

    妙令主一愣:“打听他做什么?”

    “我奉家姊之命前来找他,在觐坞城外听闻他已去世的消息,就想去凝云堂问问。你若是凝云堂人,烦请告知。”

    周围有诡异的沉默,那络腮胡也不抱着胳膊作壁上观了。妙令主冲她伸手道:“过所。”

    前桥便把伪造过所交付给她,头皮一阵发麻。妙令主拿在手中,却不仔细看上面写了什么,倒是将空白处对着炉火照去。

    火光透过纸背,空白处竟隐约可见几个铁划银钩,把前桥看得一愣。

    这是……水印?

    她随即哭笑不得。就说怎么会出这么大的差错,女皇不在过所上写随行者的名字,不是疏漏,而是为了留空白做水印吗?还是只有凝云堂会懂的记号。

    就不能跟她提前说一声吗!

    妙令主迅速读完藏匿的密语,又噙着笑把过所递给身后的络腮胡。

    “……参见殿下。看来我们也不必赶去觐坞城了,您要去固砾吗?”

    妙令主已改了称呼,显然确信了她的身份。这两人进门时曾说目的地是觐坞,没准正是肩负接引她的使命,谁知误打误撞,和她在这仓库碰上了。

    女皇此举,真是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啊。

    前桥既疲惫又无奈:“你先告诉我施可久怎样了吧,他若真死了,我就不找他了,麻烦你再派个靠谱的地陪给我,我还急着去下一站呢。”

    妙令主干笑两声,和一旁的络腮胡打了几个难以看懂的眼色。

    “嗯……不如上去细说?蜗居在这仓库中,也太委屈您。”

    前桥犹带疑虑地望向一旁的张策,妙令主见状道:“殿下要保他,在下不敢阻拦,锄奸虽奉圣命而行,您毕竟是圣上的妹妹。”可接着,她又咂摸着嘴道,“不过,他现在知道的可太多了,您身份不得外泄,不如还是将此人交给我们灭口吧。”

    张策双腿一软,都快哭了:“……你们聊天,也不是我想打听的啊!”

    蒙面女也愣愣重复道:“圣上的妹妹……公主?你是公主殿下?”

    妙令主看着手下,知道“灭口”之言已进行不下去,挑眉道:“此地不是谈话处,还请殿下移驾楼上。阿廖,你也和众姊妹兄弟好好歇歇。”

    ——

    3.

    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与凝云堂之人碰上也绝非巧合。

    “这两年来,凝云堂火霞旗都在为圣上暗派,以觐坞为中心,执行锄奸任务。”楼上包厢中,妙令主解释道,“在殿下碰上那伙人前,我的手下已经跟了一日两夜。本想趁夜在旅馆动手,却遇见隔壁的你们,不知是敌是友,这才按兵不动。”

    “原来如此。不瞒你说,我也以为你们是奸细的援军来着。”